医学院的学生到了大四,理论课程学了差不多了,就需要来些真格的,让这些精通了书本知识的学生见见血。
《论语》中提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医院的各个科室都能见到见习学生的身影,而肖桐和老六很不幸,在医院见习没几次就被带教老师带上一台手术。在他俩很是手忙脚乱的完成了手术前的洗手、穿手术衣等操作后,就处于旁观者的地位。
病人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这对于医生来说是台小手术。麻醉后,医生熟练的拿起手术刀切开皮肤,然后是皮下组织,顺着纤维方向切开一个小口,在剪开腹外斜肌腱膜。
看到这里,肖桐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从胃里涌上来的酸涩的液体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作为医学院的学生,这点小场面都撑不下去也太丢人了吧。
他目光游离的转移视线,妄图忽视焦点平复心绪,关键是安抚好胃动力。
肖桐瞟了一眼沈家铭,他嘴巴蠕动,似是在咀嚼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嘟,吹出个粉红色的、粘腻腻的不明物质。这厮居然有心情在这里吹泡泡糖。
胃底强压的物质再次冒头,肖桐屏息凝神,一门心思的与胃液做起了斗争,主刀医生开始缝合刀口了,他此时已然憋得的脸色通红。
出了手术室的门,肖桐再也忍不住了,都来不及
将手术衣脱去,就急惶惶的奔向厕所。待把五脏庙彻底清理了一遍,整个人如虚脱般靠在走廊的墙上。
沈家铭满不在乎的过来一拍他的肩膀,:“哥们,不至于吧,这只是个小手术而已。”
肖桐说不出话来。
沈家铭奸笑道:“小桐,看来你的心理素质还不够强大,仍需要加强锻炼,哥给你制定一套训练方案,保证你以后再上手术台绝对面不改色、心不跳。
肖桐勉强开口说了一句话:“术后见习报告还是你写吧,至于训练的事,老六我根本就是被你那粉红色的口香糖恶心了。这件事你可别到处乱喷,今中午我请你吃饭。”
“一定,一定。”得了好处的沈家铭应承的顺溜。
沈家铭并没有放弃对提升肖桐心理素质的训练。他打电话给橘子:“橘子,帮哥哥一个忙呗。”
“你是谁哥哥,老六。帮忙,门都没有。”
“别回绝的这么快么,我这可是在为我们肖医生曲折的医师之路铺平道路呢。”
“关肖桐什么事?”
“这可是你主动问我的,要是肖桐说起,我也只是被你逼问被动回答的哟。”
“哪那么多废话,你到底说是不说?”橘子怒道。
“说,我说。”老六背信弃义,将肖桐见习时吐得小脸发白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橘子。
橘子听后担忧的说:“他现在还好吧,没事了吧?你们医学院的学生不是长年都跟这些血肉打交道的么,怎么他的反应这么大?”
“拜托,小姐。什么叫我们长年跟血肉打交道,你把我们说的好像屠夫似得。我跟你说,别看我们学了三年多医学知识,那些都是书本知识,跟临床还是有很大差别,我们其他很多同学也跟他一样出了手术室的门也都是吐得四肢发软,你以为就小桐这样呀,他这算是正常的。”
“是这样呀,我怎么突然对你们院的学生肃然起敬了呢?可你怎么听上去像没事人似得。”
“你沈哥什么人,那心理素质强大到刀枪不入。”
“我看你是变态到无人能及,要不别人都吐得四肢发软的正常反应,在你的身上全未体现呢。看来你是混在我们正常人中的大变态。”
“我说,你能不能说哥点好的么,整天这么损我,你不累么。”沈家铭火大。
“怎么,你生气了?那好吧,为了不惹你生气,我挂电话了。”
“没有,没有。我哪舍得生你的气。”
“说吧,你打算让我帮你什么?”
“你在宿舍里帮我下几部恐怖片,就是那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总之是越恐怖越好、越恶心越好,多多益善。”
“你要干什么呀?”
“我准备训练小桐的心理素质及抗血腥能力,以后再上手术台看割皮切肉也能浑然不惊。”
“这样能行么?”橘子表示怀疑。
“能行,能行,一准能行。”
“我没看过几部恐怖片,不知道那些是你所说的恐怖恶心的,你自己过来下吧。”
得到授权的沈家铭乐颠颠的跑的橘子的宿舍,下载了许多恐怖电影,用移动硬盘拷回了宿舍。
周五的晚上,沈家铭在宿舍门口贴了个《恐怖之夜》的牌子,宣布了活动规则,连续观看多部恐怖片,看谁把持不住,先去卫生间(方便除外)、先跑出宿舍、先上床蒙住头都算输。沈家铭放豪言,男子汉要是连这种虚假的、人造的恐怖电影都扛不住的话,就不用立于世上顶天立地了。
基于沈家铭的豪言壮语,肖桐连想好的逃脱事由都没说出口,就这么坐下来看了。
黑漆漆的小屋、惨白白的月光、凄厉厉的鸟叫、西索索的怪声。几同样在黑漆漆的宿舍里被惨白白的荧屏光照射得忽明忽暗的几个人,静悄悄的一声不响,只有音箱里面传来阴森森的对白声。
第一部过半时,肖桐就受不了了。悄悄的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学起和尚四时明、六根清。
沈家铭发现了,悄无声息的扒开眼皮、掰开手指,却不出声判肖桐败了。
第一部终了,有室友缴械投降。肖桐紧绷的神经摇摇欲坠。
第二部是僵尸片,通篇就是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下,胳膊、大腿被撕扯的遍地都是,满屏幕充斥着血腥腐臭。恐怖称不上,恶心很够格。
肖桐忍不住了,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跑出宿舍,硬跟一个体格魁梧的哥们挤在了小小的一张床上,并且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失败的三要素他一次性做全了。
最后谁赢了?还是第二天橘子听说了此事,总结出来的:老六绝对是变态第一人。
第二天中午,沈家铭破天荒的与依依、橘子分桌而食。这厮点了糖醋里脊,并且强硬的让肖桐吃了两块,强迫间老六拿出一张小纸片念到:“你想不想当一个仁心仁术的医生了,你想不想为更多的病患解除痛苦了,你想不想帮助那些因事故血肉模糊、在生死一线挣扎的人们博得新生了。”
抛出了这样的重磅炸弹,肖桐唯有乖乖屈服。
于是乎,晚上是西红柿炒蛋,鸡蛋全被红艳艳的西红柿压在了下面,隐藏的很好。
第三天,早餐居然是番茄汁,中午仍是糖醋里脊,晚上当然还是西红柿炒蛋。
肖桐第三天当晚就用白色的袜子绑在了苍蝇拍手握的那头,对着沈家铭挥了挥简易的白旗。
训练就此作罢,也不知有没有成效?
此后一个星期,两人又被分到了住院部内科见习。
带他们的是一位老医生,行医多年,积累了很多经验。在查房时,很认真负责,与病患关系很好。两人在他这里学到了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老医生常说,要将心比心,用一颗博爱之心,一种换位思考的思维体会病患的痛与疼、矛盾与徘徊,才能为病患更好找出病因、解决病痛,才能让病患感受到你帮助他们的决心和力量,才能让病患有战胜病魔的信心与勇气。
老医生手下有一位特殊的病患,是一位84岁的老人,患有心肌梗死。经过几天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可是有天老医生带着两人查房时发现,老人神情萎靡,检查后老人心率很低,通过及时调整用药,病情似是缓解了,但是就在第二天查房之前,老人家属突然说老人快不行了。肖桐和沈家铭看到老人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神色极其可怖,心电监护及发出滴滴的警报,显示屏出现一条直线。两人的心沉入谷底,老人怕是去了。可是老医生没有放弃,用了心脏除颤仪,先后尝试了几次心肺复苏,老人奇迹般的恢复了心跳。
肖桐和沈家铭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原来离得那么近。
两人 再去看老人时,老人的几个子女却因为老人的医药费在病床前争吵不休。老人眼含热泪的拉着曾陪伴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两人,哽咽道:“求你们了,给我开最好的药,我一定要好起来,一个子都不会留给他们。”
两人的眼眶都红了。
老人最终还是没能再好起来,就在当天晚上便去世了。早上来的时候,老人的遗体已经被送去太平间,两人也没能见到最后一眼。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心绪都不能平复。
橘子和依依过来安慰。生老病死,是人生躲不开的轮回,没有人会特殊。
肖桐喃喃道:“老六,你还记得大一的吴教授么?”
“当然记得。”
“他虽然只给我们上了短短一个月的课,可是我们永远也忘不了他。你还记得他上课第一天给我们念得誓言么?”
“记得。”
肖桐默默念道:“我们志愿献身医学,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专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祝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辛苦,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身!”
医术不能不完美、医德不能不高尚,因为面对的是条条生命,生死一线间,是信任、是嘱托、是责任、是使命,全握在手心里,岂不知手心里攒的全都是汗。
依依说:“肖桐、师哥,你们会是一名出色的好医生的。”
橘子拍了拍沈家铭的肩膀:“老六,看到了你们今天的种种,我以后终于敢放心大胆的找你们看病了,记得免费呀,至少不是挂号费。”
沈家铭怒道:“橘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放心大胆找我们看病,我们看上去有那么不专业、那么不靠谱么?”
两人嘻嘻闹闹的追打起来,这个因为生命的渺小、短暂、无常而建立起来的浓重哀愁瞬时间被打破消弭无形。
阴霾过后总会迎来阳光普照,生命何尝不是。那一刻又会有多少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