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夜折腾让唐柔好生失望,她的性子向来刁钻古怪,气愤之际,将一切祸源怪在了项天的头上。她对项天虽然情深意重,这时却找些小故跟他斗嘴。项天知道她的脾气,每当她挑起事端,总是笑笑不理。这时间一久,唐柔也觉得有些无味,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项天走到床前替她盖好了被子,熄了灯后趴在桌子上,也渐渐睡去。
次日,两人又在戒色的带领下,离开了大慈恩寺。唐柔此番愿望落空,一路总是埋怨项天,项天则是一笑而过,或是等她说得恼了,就柔言安慰直到她开心方罢。
两人路过一处迷林,唐柔道:“项大哥,我要去长安城逛街。”项天知她正是气在心头,不敢违抗,当下点头道好。
又行数里,忽见前方一棵老树下,竟盘膝坐着一名和尚,凝目望去。但见他身着宽袍袈裟,一张国字脸,四十来岁五十不到的年纪,坐如金钟,样子看起来十分威武。
两人走上面前,见那人毫无反应,心中诧异,唐柔问道:“喂大和尚,你怎么了?”
那和尚犹如未闻,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来,抬头望向项天。唐柔笑道:“你干嘛盯着他看?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那和尚道:“小丫头,你得罪了我,是没有好结果的。”唐柔笑着道:“是么?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了?”唐柔正愁找不到人撒气,话音刚落,伸手向他肩头拍去。
那和尚突然眼中精光乍现,身子陡地向后一缩,唐柔下手虽快,但那和尚却是更快,一个空中翻越,竟已来到唐柔的身后,手掌一沉,便按在了她肩头。
唐柔斜肩卸劲,但那和尚这只右掌似乎已牢牢粘在她的肩头。唐柔娇斥:“快放开手,你想干嘛?”
项天正要上前救下唐柔,只听见那和尚说道:“老衲只是想和这位施主单独说上两句话,还请你走远一些。”
唐柔道:“你要我走我偏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那名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他……”说着斜眼看向一旁的项天。
唐柔道:“你要怎样?”说完用劲挣扎了几下,挣不脱身,反觉浑身酸软,连脚下也没了力气。
那和尚手掌一抬,离开了她肩头,身子一晃,来到项天身后,抬起手刀在他后颈一拍,项天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身形,便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唐柔叫道:“项大哥!”想要上前将他扶起,却是提不上半点力气。只听那和尚哈哈一笑,道:“你的小情人先借老衲用一些日子,用完了之后再还给你。”说完抱起项天,纵身一跃,消失在她的眼前。
唐柔担心之际,内力调运,想要起身追去,可她越是使劲,身体便越发的无力,最后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一间朴素淡雅,别致严谨的屋内,一个浑身裹着绒被的少年蠕动着身体,缓缓醒来。少年睁开双眼,迷糊的视线传来一个高阔的身影,定睛一瞧,很是熟悉。
少年感到鼻头一呛,啊嚏、啊嚏、啊嚏连打三个喷嚏。眼前的身影见少年醒来,连忙嬉笑的走了过来,说道:“你醒啦,你醒啦,来来来把它喝掉,喝掉之后感冒就好了。”说着端上一碗刺鼻的汤药。
少年裹着棉被,望着眼前的大和尚,说道:“是你?我这是在哪,怎么感觉凉嗖嗖的?”少年正是被那名大和尚掳走的项天。
那大和尚笑道:“没头发当然凉快啦!你慢慢就习惯啦。”项天一愣,道:“你说谁没头发?”
那和尚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道:“我没头发啊!”项天道:“你是和尚当然没头发。”
大和尚眉头一皱,指了指项天的头顶,笑道:“你也没头发啊!不信你摸摸看。”项天心中忐忑,道:“大师,你说笑的吧?”
大和尚随之一笑,挥了挥手,道:“你摸摸看,摸摸看!”
项天下意识的摸向自己面颊边,但觉入手一大把毛发,摸了一圈,笑道:“早就知道大师你在跟我开玩笑,你看多少头发,好像比以前更多了,还有胡须,浓了这么多啊!”
大和尚哈哈一笑,伸手揪了揪项天面颊上的绒毛,道:“这是狗毛,被子上的,狗毛,嘿嘿是狗毛!再摸,再摸!。”说着将项天身上的棉被抽了去。
被子被抽走的一瞬间,项天只觉头顶凉风飒然,他眼神颤抖的望着大和尚,又伸出手往头顶摸去,只觉头上光滑无比,哪里还有半根头发。
他“啊”的一声一叫而起,后退数步,惊道:“怎么会这样,你帮我剃的?”
大和尚道:“对啊,不是我是谁啊?”项天大声道:“你知道头发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大和尚长袖一挥,说道:“废话,头发有什么重要的?”
项天大声道:“没了头发我还怎么去见小柔?”大和尚道:“你可以戴顶帽子去啊,戴帽子!”
项天又道:“没了头发我再也不能抓头了。”大和尚用手挠了挠自己头顶,一拍项天脑瓜,笑道:“你可以用挠的,用挠的!”
项天道:“我……我……”
此时他靠在一根粗柱上,不觉心酸、委屈、难过、伤心等诸般情绪同时一涌心头,但觉此时的心情,远比武当派受得委屈还要伤痛。只是不断结巴的重复一个“我字”,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大和尚见项天表情愁苦,一副要流泪的模样,说道:“喂喂喂,你不会是要哭吧?”见项天不理,他反而开心起来,笑道:“哭啊,哭啊,你要是能哭出来,我就把头发还给你,你哭啊!”
项天原本心中难过,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以后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唐柔,顿时一滴泪水顺脸颊落下。
那大和尚见项天真的流泪,连忙抓起竹椅上的一团毛发,一把一把丢在项天的头上,笑道:“哈哈哈,小师傅,你别哭,别哭!快看你的头发在这呢。”
大和尚见他不理不睬,连忙解释道:“小师傅,小师傅,你在大慈恩寺不剃头是很惹眼的,要是被认出来,你可就完啦。”
项天一愣,问道:“大慈恩寺?怎么可能,我去过那里,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观望四周,只见四处堆满了书籍,哪有半点大慈恩寺的样子。
大和尚双手一挥,道:“这是大慈恩寺的大雁塔,摆放经书的地方,跟外面当然不同啦。”
项天道:“这里真的是大慈恩寺?你怎么又带我回来了,谁让你带我回来了?小柔现在肯定担心死我了。”说完拔足便要朝外走去。
大和尚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身前,挡在了门口,道:“慢着,你要上哪去?”
项天心中气他打昏自己还剃了自己头发,将他和唐柔生生拆开,所以口气也没多好,说道:“我上哪去不管你的事。”
大和尚喝道:“你跟我来的怎么不关我事?”项天道:“我现在要下山,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找小柔。”
大和尚笑了笑让开了身子,不等项天迈开两步,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项天一惊,呆了半响,连忙跑到他的面前,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你认识我的爹娘?”
大和尚嘿嘿一笑,说道:“何止认识,我跟他们的关系还跟亲近。”项天大喜,忙道:“那他们现在也在寺中吗?麻烦你快带我去见他们。”
大和尚道:“你算哪根葱,你要我帮你我就帮你?你不是要走吗,门在那边你走吧!”大手一甩,坐在了一旁的禅垫上。
项天明知他是故意气自己,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心想:“要是小柔在就好了。”
过了半响,见他傻傻愣在原地,不言不语,大和尚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这个人很现实的,你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上个月我犯了一个错,方丈罚我将这里所有的经书抄二十遍,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项天向四周望去,但凡能摆东西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经书,惊道:“这要抄到猴年马月?”
原来那大和尚叫空明,是负责看管这大雁塔经书之人,因为平日里疯疯癫癫,为老不尊,所以许多晚辈弟子都叫他“癫师兄”。
空明拍了拍项天的肩膀,说道:“你不是说你的头发很重要吗?你看你把这里所有经书抄二十遍,忙个五六个月,我保证你的头发到时一定会长出来。”
项天道:“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我抄经书?”空明道:“这可是善缘呐,你多抄一本书,就多结一份缘啊!”
项天道:“可是我写字很丑啊!”空明道:“没有关系,主要是诚意,文房四宝在那边桌上,什么时候抄完所有经书,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你的爹娘,好好干啊!”说完扛着一根扫帚,大笑着离开了房间。
次日清晨,唐柔醒来后四处寻找,均找不到项天半点身影,气急之下想起昨日带有他的是一名和尚,于是大步奔赶,来到大慈恩寺要人。
却被里面众僧赶下山去,想着项天落入敌人之人,危在旦夕,而自己又是能力有限,无法闯进寺内救人,无奈之下,他只得去找人前来帮忙。
大雁塔内,只见一张密密麻麻写满黑字的纸张,从门口铺到中堂,从中堂铺到书架旁的竹梯,从竹梯一直铺到一名小和尚的手中,小和尚一边看着身旁的经书,一边仔细抄写,每字每句都深深刻在了他心里。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已过去六个月。这日,项天丢去手中的毛笔,伸了个懒腰抖擞精神,激动的寻到门口正在扫地的空明,道:“大师,我已经将塔内所有的经书通通抄了二十遍,你看就在那里。”
空明两眼一眨,不敢相信的朝屋内望去,但见除去书架以外,堂屋内竟又堆起数丈之高的书山,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抄好了,没有漏掉吧?”
项天道:“我都是按照书籍一本一本的抄写,绝对没有漏下半点,大师你答应替我找到我爹娘,找到了吗?”
空明握着扫帚转过身去,眼神中闪烁不定,说道:“还……还没找到!”项天问道:“为什么还没找到?”
空明道:“我告诉你啊,这大慈恩寺有三十六房屋、四十八通铺、六十一茅厕、七十二客房,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人,想找你爹娘犹如大海捞针,你不要那么着急嘛!”
项天道:“不着急才怪,我都有好几个月都没看见小柔了,成天待在这里,就像坐牢一样。”
空明表情突然变得正色起来,说道:“天地间,本来就是一个大监狱,人在天地之间生活就是不自由的,不过你要是能够参透玄机,就算是在监狱里面,心也可以自由飞翔,困不住的。”
说着一脸的假正经模样,完全像是在唬小孩一般。
项天沮丧的坐在了石凳上,说道:“没想到浪费了这么多的青春年华,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我还是下山去找小柔吧!”
刚刚起身没走三步,空明不知何时,竟以来到他的身前,双手合十,说道:“施主你还不能走。”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谨,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疯癫的样子。
项天怪他骗了自己这么多月,又让自己抄了这么多本经书,手都抄断了,气道:“今天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说着右掌一推,竟是“八卦六十四掌”的“夜叉探海”。
空明长袖一挥,后退几步,化去他这一掌的劲力,说道:“没想到你还会“八卦三十六掌”,有意思,还会什么绝技通通给我使出来瞧瞧。”
项天心里寻思:“三十六掌?不是六十四掌吗?”也不多想,立刻使出前两层两掌八式,向空明打去。
其实当年创出这“八卦六十四掌”绝技的高人,刚踏江湖时,就是凭借三十六掌名声大噪,而后面的掌法,却是他临终之际突然创出,所以就算现在有些老前辈识得此掌法,也只道是三十六掌,并不知其实是六十四掌。
项天见前面两层掌法对上空明丝毫没有半点胜算,正当他准备使出第三层掌法的时候,只听空明发出一声低喝:“如来神掌。”
但见他身形飘忽不定,陡然间竟已来到自己的身前,只听蓬的一声,项天胸口中掌,他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接向后飞出撞在一块巨石上,昏厥过去。
好在这一掌空明并未使上多少内力,所以项天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