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经这样了,懊悔焦躁也不管用了,只能祈祷朝宗对自己的手包并不多加翻找。容不得她多想,医生已经开始不耐烦,催促护士验证收费单,林晨风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说明情况,护士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脸来对医生却说已经看过了,并拿了风险确认单给林晨风签字。匆匆浏览手术风险书,上面提示的意外情况令人惊恐,什么大出血啊,术后感染啊,粘连啊…术中休克甚至死亡啊…这些当然是概率极小的事件,也是必须走的流程。
她在心里轻叹,如果必须有个意外,我希望是…死亡…
再也不用面对这揪心的痛苦…
林晨风脱/D掉了裤/子,双脚踩到检查床的两个弯弧踏脚上,冰冷的金属与原本就已经发冷的双脚相触,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瞄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因为紧张和冷,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仰面躺下,眼泪滑落下来。
主刀医生和护士拿着工具走了进来,护士拿着手术单,最后一次核对病患信息,最后一次询问是否确定流产,
无影灯打开,护士认真地调整着灯具的合适位置,虽然光线并没有直接射到她的脸上,林晨风还是闭上眼睛。她心里突然涌出来一句话:中国人常说,命里无时莫强求,宝宝,你本不该来这个世界,那么我也就不留你了。妈妈那么爱你,只可惜我幼稚轻率,又遇到了个懦弱无耻的骗子,平白让你欢喜了一场投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若真的来到人世间,不知道又要吃尽多少苦头,走吧,唉,走吧!
护士正拿着一支麻醉针,把里面的液体给推出来了一滴,清洗疏通针头。她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颤声问:针要打到哪里?医生象看傻瓜一样瞄了她一眼:还能打到哪儿!
就这一句话,林晨风的头上呼地一下就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颤声问道:不是说是无痛的么?医生奇怪地瞄了她一眼,说:正因为是无痛的,才要打麻醉!
针打进去了,尖锐的疼痛瞬间就把林晨风撕裂了。她惨叫连连,眼泪四散迸发,打一针不过三五秒的时间,她却把三五年的汗都流出来了。医生将麻醉针抽了出来,准备其他工具,不多久,回身顺手用鸭嘴钳捣她一下,问道:还有感觉吗?
林晨风虚弱地说:有的。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虚弱,也许是医生根本就不在乎,医生没有说什么,也不再等待,示意护士配合,一个更加坚硬冰冷的工具就伸了进去…再一次地,巨大的痛楚像是恶魔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就把林晨风完全吞噬了。。。麻药?麻药简直就是个笑话!她只觉得自己被撕成了千万个碎片,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被利刃无情地切割,她大声地嚎啕着,身体因为剧痛,连条件反射的躲闪的能力都没有了,双手本来要掐自己的大腿分散疼痛与注意力,此刻却垂落在手术床的两侧,全身完全瘫软成一团。痛楚越来越噬骨,那是一种绞痛,这种翻江倒海的折腾,让林晨风止不住地想要呕吐,热辣辣又苦涩的液体从胃里翻涌上来,她的上半身像是被一道强有力的水柱顶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呕吐,就是在这一抬身的瞬间,她瞄到了医生的手在转动着,血浆源源不断地流入一个玻璃瓶里。那只瓶子,已经满了大半瓶。
这个恐怖又刺激的场面,骇得林晨风真想自己立刻昏厥过去,她恐惧地尖叫着,眼泪如同山洪暴发,哭叫得声嘶力竭,伴随着一阵阵不可控制的呕吐,早饭早已吐光,胆汁也不能再呕吐出来多一滴,只剩下一点消化道自然分泌出来的黏糊的透明液体与鼻涕、冷汗交织着涂满了头脸脖子。这一刻,什么爱恨情仇,什么九死不悔,什么生死相依,什么宁可承受惩罚,全成了最恶毒的诅咒,而她就是中了诅咒的祭坛上的牺牲品。若早知道爱情的代价这么痛,她宁可成长为一个痴呆儿,从来不涉及一步的爱情。
好不容易,手术结束,全程只有十五分钟罢了,她却经历了五百年的冰山火海,医生沉默地收拾器具,看到林晨风哭叫成这样子,恍白的脸上全是虚脱的汗水,她脸上也闪过一丝怜悯,居然没有责备林晨风把手术室呕吐得一塌糊涂,只是简单地催促她赶快下来,因为下面还有别的人要做流/D产。护士过来轻轻地扶着林晨风起身,关切地询问:你怎样?真的就你自己?
林晨风说不出来话来,泪眼模糊地看向手术移动架,那个玻璃瓶子,就在上面放着。护士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把那个瓶子拿过来给她瞧:你看,一起绞碎了,清理得很干净,应该不会再清宫什么的。但你要注意保暖和消炎。
林晨风看着瓶子泪流不止:宝宝,宝宝,那一瓶子的血浆,可是你?你的灵魂在里面吗?多年前,北京机场我遇到的那个直发的与我长久对视的小女孩,是你吗?是时空交错吗?你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安然活着是吗?
护士说,对面的休息室你可以去躺一会儿,但是手术床要赶快腾出来了,来,我扶你过去。
从手术床上滑下来,被护士连拖带抱地弄到了对面的休息室里,鞋子和裤子被扔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