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米沫陪我在医院外坐了好久,我披着海洋的衣服靠在米沫肩上,路边的灯都亮了,华灯初上,落叶飘飘洒洒的覆盖街道。
米沫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个精神病人,以为自己是一只蘑菇,于是他每天都撑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墙角里,不吃也不喝,像一只真正的蘑菇一样。有一天,心理医生也撑了一把伞,蹲坐在了病人的旁边。病人很奇怪地问:你是谁呀?医生回答:我也是一只蘑菇呀。病人点点头,继续做他的蘑菇。过了一会儿,医生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病人就问他:你不是蘑菇么,怎么可以走来走去?医生回答说:蘑菇当然也可以走来走去啦!病人觉得有道理,就也站起来走走。又过了一会儿,医生拿出一个汉堡包开始吃,病人又问:咦,你不是蘑菇么,怎么可以吃东西?医生理直气壮地回答:蘑菇当然也可以吃东西呀!病人觉得很对,于是也开始吃东西。几个星期以后,这个精神病人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虽然,他还觉得自己是一只蘑菇”。
米沫望着层层落叶,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对她自己说,“人啊可以带着过去的创伤继续往前走,只要把悲伤放在心里的一个圈圈里,不要让苦痛浸染了他的整个生命,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快乐地生活”。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米沫的话很有道理,禹涵这样对我,米沫并不比我少难过,她失去妈妈的时候也是难得的安静,可是多年,我们两个不都是带着伤痛,一样挺过来了么。
我转身把她按在怀里,“米沫沫,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米沫一下子笑出了声。
米沫正面抱着我,“然然,当一个人悲伤得难以自持的时候,也许,他不需要太多的劝解和安慰,训诫和指明,他需要的,只是能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蹲下来,陪他做一只蘑菇”。
她说,“傻丫头,我就是陪在你身边的那只蘑菇,我知道你痛,你难”。
我说,“我们回去吧”。
那一个晚上我跟米沫守在她爸的床边,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我不敢想下午发生的事和以前的回忆,我只是一遍一遍的想米沫的话,想那个故事。
我们躺在旁边的两张空床上,米沫背对着我,她一定是哭了。
我也想哭,可哭不出来,相反的,我想笑。
就在这个时刻,房间里是如此安静,叔叔睡得很香,我和米沫都闭着眼睛。
我想起一个四字成语,大悲无言。
此刻,我想米沫一定很孤单,于是我爬到她的床上从后面抱着她,我记得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这个姿势,叫做相依为命。
那晚我睡得很安稳,米沫也很安稳。
分手四个月来,第一个没有眼泪和安眠药的夜晚竟然是在极度的悲伤和阴埋之下,我想我是累了。
真累了。
颜晨曦,你是真的伤透我的心了,还有你,陆禹涵。
不过还好,米沫还在我身边,睁开眼睛,我对米沫说,“亲爱的,早上好”。
米沫一个枕头扔过来,我说,“嘘,你爸还在休息”。
收拾了一下,我准备离开,马上该启程了,好歹准备一下,陪我妈多待待。
米沫拉住我,“你的脸还有点肿”。
我握了握她的手。
回到家陪着我妈逛了一天的街,我不能给自己时间去想昨晚发生的事,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一切都要等我回北京再说,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但爆发也要到北京,我自己怎么着都好说,不能让我妈知道,我也不想米沫他们担心,毕竟大家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老太太到底是老了,过马路也好,逛街也好,都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好像小时候我害怕她不要我连睡觉都必须抓着她的手一样。
我微笑着看着我妈,这是一个为了我和我妹失无所失的女人,我真的想保护她,还有我妹。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妈的腰又开始折磨她了,我给她买了一个暖炉,没事了放在腰上暖暖,就不会那么疼了,回头她又得说我乱花钱。
晚上去我妹学校接她下学,小丫头眼睛还挺贼,一出校门就看见我们了。
我带她们去外面吃了饭,没去“人家”,那的菜是做的不错,可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了。
还有“糖果”,让它们都过去吧,都过去吧。
真的,都过去吧。
我妹跟我妈都很开心,就这样单单的看着她们,我都觉得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事情过去之后,短短一天,我就好像比以前更懂得珍惜了,就连一个微笑都会让我觉得异常温馨,我是真的怕了。
我看着我妈,我妈也看着我,“然然,回学校好好练琴,给你妹做个好榜样,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日子还得照过,回学校平静平静也好,都会过去的”。
我说,“妈,没事,您看您这么一说我鼻子又酸了”。
我妹抓住我的手,“姐,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
我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姐没事,真没事,快吃饭”。
我一扭头看到窗外大屏幕一段MV正在播放,曲终的时候屏幕下方打了一行字,“无法拒绝的是开始,无法抗拒的是结束”。
我一愣,心就开始痛了,呵呵,呵呵。
我妈叹了口气,没说话,我妹有些不明白我在做什么,不过当有一天,她遇到自己的晨曦,就明白了。
可是我却自私的希望她永远都不会遇到,因为爱情里,痛苦往往大于快乐。
我希望她一直保持这样单纯的快乐。
电话忽然响起来,米沫的声音大的惊人“伊然,我们一群人在KTV为你送行,你来不来?”
其实说白了不就想宰我么,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呀。
我说,“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打仗,您省省吧,大家都怪忙的,我心领了啊”。
“你少来那一套,我们在‘棒棒堂’等你,限你十五分钟内必须给我立这”。
米沫还真是懂我,换了个地儿,就冲这个,我去了。不就想宰我么,难得疯狂,值了。
我看了看我妈,“我跟我妈在一起,你等我先把她们送回去”。
米沫答应的爽快,“么问题”。
于是我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打车把她们送回家,浩浩荡荡冲向“棒棒糖”。
我妈在我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然然,早点回来”。她从来没有对我不放心过什么,这是第一次跟我说早点回来,我知道,老太太是舍不得我了,舍不得我离开她,舍不得我去北京。
我本来也没想出去,但是米沫把一大帮子都折腾出来就等我了,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对,盛情难却。
不过看这架势,怎么着也得折腾到凌晨,我就跟我妈说,“妈,您跟淼淼先睡,别等我了,回来我告诉您”。
我妈看着我笑了。
说实话这一笑,笑的我心里空落落的,我总让我妈担心,总让她等,我这大女儿大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