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站在某医学院的附属第一医院的大门口,这里是距离新中街最近的一家大医院。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走进去,即便真正到了里头是绝没那么好应付的。
“哟呵,这不戚含吗?我说谁这眼熟呢……”
一阵带着邪气的腔调在身后方响起,戚含回过头,禁不住磨了磨牙齿。
那人留着高高的刺猬头(那真不知道是怎样的高中才会允许留的发型,戚含这么想),身穿一身皮夹克,裤子上到处是洞(戚含曾经也喜欢这么穿,但后来他渐渐觉得这种打扮真叫人恶心,尤其当穿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时候)。
“哎呦,戚含,你这不会是去医院看那些个被你重伤的人吧。”嘴里叼着烟的他,仰着脖子望着他,“还是你脑袋突然被撞了?”接着他嘴里发出极度吵闹的一串笑声。
戚含静静地注视着他,已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痒——他确实好久都没打架了,现在见到的这人真是一瞬燃起了他这种欲望。
面前这人,就叫赵火。
戚含自初中开始成了混混,因为他打架厉害,为人强势,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过程,到现在为止,他身边聚集了十来号的所谓“小弟”,喊他叫“老大”。对这称呼,一开始他是排斥的,总觉得自己像在管帮派。渐渐地,他也觉得这样挺威风,就不反对他们这么喊了。可久而久之,他逐渐对此感到了疲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赵火的邻校的男的,突然于某天率着一帮子男生在戚含他们经常待的地盘——某个公园里出现,戚含当时几人过去,见他们霸着那地方,遂直接命令他们走开,他们自然不走,还恶语相向。几句不和,戚含与赵火这两拨人就打起来了——差不多类似典型的帮派群殴。当时的结果是,戚含及自己的弟兄打赢了赵火他们,而赵火自然不服气,之后经常会在遇上戚含的时候就来找他打群架,当然他这样的遇上,也不见得就是偶遇呢。戚含也不拒绝,每次见他必跟他干架,他本身也享受打架的快感。
而之前,没想到赵火那小子玩一暗箭,拦下了戚含班上的生活委员李玲君,逼他说出了戚含家的住址,结果他们那伙人就找上了戚含他妈妈,当时路上就跟抢劫一样抢了戚锦的菜篮子。可悲的是,他们不知道戚锦以前也是混过的,三下五除二,他们就被戚锦给干趴了。有了这场惨痛教训,赵火这之后连带戚含他妈都不敢小觑了。赵火可说是对戚含产生了一定的畏惧之心,然而他的内心也始终不会放弃对戚含的打击报复的。
戚含经过自家老妈被抢了菜篮子一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首先他就找上了透露出去他家住址的李玲君,就狠狠震慑了他一阵。接着没想到他家里就发生了火灾,戚含自然而然先想到是赵火那小子干的。他拼命找当时见到的那几个黑外套的人,就是必须证实那几人绝对跟赵火有关。可事到如今,看来是没有关联了。到底是不是这几个人放的火,他也更是不知道了。他如今只想确认,那几个人手上到底有没有火红的爪子,那天晚上他遇上的到底是不是梦。
甘煜一番话点醒了他,甘煜说他永远不逃避自己所看到的,戚含当时那刻头一次觉得这么个怪胎如此有男子气概,他内心意识到自己也不该逃避,不管是见到了什么,自己去验证就是了。
只是,这一串发生的事,都实在太古怪了。黑外套的几人遭受袭击,他面对这一情况到现在都是云里雾里。昨天晚上那支射进甘煜家里来的黑色羽毛他暂时不想考虑了,他觉得想越多,头都要炸。他眼下,大脑真的容不下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先弄清楚一件是一件吧。
于是他看到眼前的赵火,虽说带着惯性的敌意,还是看他极度不爽,且始终觉得他与自家火灾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内心一股理性却占据了上风。他向着赵火,微微一笑:“孙子,好好回去整整你那鸡毛吧,”他指着对方的头发,“少出来祸害眼球了,也他妈地算做件好事。”
“你他妈地再给老子说一遍!!”赵火顿时丢掉手里的烟,脑袋上的青筋暴起。
戚含斜看着他:“劝你现在不要惹老子。”他伸手指着医院大门口,“要不现在我就直接送你进去?或者咱俩都进去?”赵火打架根本不是他对手。
“戚含,你少他妈地跟老子拽!”赵火声音略发抖,刚才那下燃起的威风迅速消减了许多。“你家房子被烧了是吧?烧得他妈地活该!老子咒你继续被烧……你他妈的,听不听我说完!!”
戚含头也不回,迈步朝医院走。他现在完全没心思搭理眼前这傻货,放在以前他可能直接卷起袖子打上去了,但现在,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嫌弃——嫌弃向着对方动手。
赵火的声音消失在身后。戚含人已经走到医院的门诊大楼里了。他到处打听,总算弄清了住院部在哪,接着向着住院部走,然而到了那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轻易去看那几个黑外套的重伤的人。他们在重症监护室,而他们的亲戚据说也从别的市赶来了他们身边,周围还有个别媒体在。戚含感觉到有点被隔绝在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怎么去说明来意。
该怎么办?这样不就根本看不到这些人了吗?
……
……
甘煜将黑色羽毛塞进书包,走出校门,上了一辆公交,向着李玲君所在的医院去。
关于那个黑色羽毛,生物老师给他的解答是:“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装饰羽毛?”甘煜也就不再与他进一步交流了。而无论从图书馆,还是网络上,检索的关于黑色羽毛的信息,实在是千奇百样。他根本无法凭羽毛判断,那么一个黑漆漆的飞在夜空中的张着羽翼的像大鸟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物种。
甘煜心里叹着气,抓紧车上的扶手。此时他开始想李玲君的情形。
那天他对李玲君说他头上有一团气的时候,李玲君先是吓到了,接着就换上看异类的眼光注视着甘煜,半句话说不出。虽然当时裹着厚厚冬装的他在别人看来也是异类。
“很、很抱歉……”李玲君透过口罩咳嗽着,“你在说什么?”
甘煜也很佩服自己看着这张被口罩遮去半张脸的面容,也能回想得起来这个人。他拍着他的肩膀,神情淡漠:“你头上,有团白气在游走。”
李玲君开始尴尬。
接着,甘煜的手却缓缓地从他肩膀放下了。他转头,重新拾起扫帚,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打扫地面。
李玲君一愣一愣地,看了他一会,见对方实在没话说,他只好小声道:“那、那我先走了。”也是为了逃离这场莫名的对话氛围。
之后,放学的铃声响起后,李玲君在座位上行动缓慢地收拾好书本,背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时,被迎面而撞来的甘煜吓得差点魂都飞没了。
“你、你……你有事吗?”
“一起走吧。”甘煜说这话的语气就像跟个好友搭腔似的。
李玲君完全搞不懂这个又不同班又更不认识的陌生同学的想法。但甘煜给他的感觉,不容拒绝。他只好别扭又紧张地让甘煜跟在自己身旁,与自己一同回家。
就在放学的路上,李玲君的病情加重了——这同时也是李玲君头顶那团白气逐渐结冰的时候,这是甘煜眼里所见的。同时,他感觉着李玲君的身体周围散发出强烈的寒气。
叫了救护车,送往了医院,等到李玲君母亲来后,甘煜二话不多说,就往家走了。
此刻,已经站在医院里李玲君所在的病房前。
边推门,甘煜边想着:自己以前是见过李玲君那个人的,可那个时候他的头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白气,更别说还结了冰,那么为什么突然就看见了?是突然冒出的吗?就跟戚含在初中的时候脑袋上突然冒出一团红气一样?
“嗨。”他推开门,提着一袋子水果,目光朝向最靠近里头的病床。他望向那个人时,双眉陡然紧皱。
李玲君的妈妈坐在他的病床边,正在给他喂着粥。这时,她转头来看到进来的甘煜,微微张嘴,微笑着:“啊,玲君啊,你同学又来看你了。”她说着话,嘴里呼出白气。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显得极冷。而明明已是将近20度的气温。
李玲君惊讶地抬头,露出苍白的脸庞,接着猛烈咳嗽了几阵,好不容易咽下嘴里那口粥,稍加镇定后,看向了甘煜,“啊……是、是你啊。”他脸上挂起虚弱的笑容。
甘煜一动不动,他难以形容眼前自己所见的这种景象。不光是李玲君病更重了,靠在他身旁的他妈妈也是一副病容,明明之前见到她时,她还是很健康的模样。
更让甘煜无法释怀的是李玲君的头顶,那团原先结起冰的气,此刻变成一个更大的冰团。冰团上持续地掉落着冰碎块,那些碎块并没有掉落在李玲君身上,而在落下的当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甘煜知道,自己无法将看到的此景描述给面前这对母子听,更无法说出他意识里直觉的一个可怕事实——李玲君会死,被头顶这冰团给弄死。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比强烈地产生了这个认识。
……
……
夜晚,某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处,一名戴着口罩、穿着浅绿色保洁服装的人来到这里的走廊上。
周围很安静,他静悄悄地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很轻易地,走了进去。
听着周围仪器的声音,面对着睡在那里三张病床上的三个人,他缓慢地靠近,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做照明灯,照着眼前那三个人的脸。
这时病床上的他们不可能再穿什么黑外套了,一律是条纹的病服。
他凑近第一个人,在他床边蹲下身,伸手缓缓揭开他的被子一角,仔细看着。很快,他再挪到另一边,同样揭开被子,再看。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接下来,他蹲下身,向着下一张床的人移去。同样的方式,他揭开两边的被子,看了很久。直到第三个人的也看完后,他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查房的医生从外头经过,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他当即吓得将手机亮光一关,到处想找地方躲。
医生的脚步逐渐离去,看来暂时是没有打算察看这里的意思。
他缓缓松了口气,摸着还在心脏狂跳的胸口,不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眼前的景象还是挺瘆人的,这三人应该只是昏迷了,但看着感觉跟死了一样。他紧张得有些热,不禁将口罩摘下,这时手机传来短信,他打开一看发来的信息。
“戚含,借给你的保洁服装到时给我洗好了还来哦!我好不容易在储物室翻到的,得多亏有人化妆派对时打扮成了这个,到时我必须要原样返还!”
发信人处写着“小梅”。
戚含深吸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这时,被失望感满满压着的他,只能选择赶紧撤退了。
他回到医院走廊,再走至住院部大楼外时,回想着,实在没想过会这么顺利。穿上保洁工作服,直接骗前台说自己是来打扫重症监护室的,对方就让自己进去了。其实或许不跟前台打招呼,直接走进去就行了。前台那个小护士当时正在玩着手机,压根没搭理自己的心情,反倒是像憋着一句话:“你去打扫就去打扫啊,跟我说干什么?”
“好吧……”被夜间医院里仿佛特有的一股冷风吹着,戚含狠狠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就这样了,就是我脑子有问题了。”他看清了那三人的脸,时隔这么久,单看闭着眼睛的他们,他也能够认得出来。“确实没有爪子……呵呵呵,人哪他妈地会有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