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大出了宅门,急急的往峰华书屋去了。夜幕降临,沟子村陷入一片死寂当中。今夜是鬼节,山民们早已大门紧闭,二门不迈。四周阴冷晦暗,陈之达胸前的阳心坠兀自不停地发出耀眼的红光,陈之达觉得自己的周围有一团团的若有若无的黑雾围绕。阴气森森,寒气逼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黑暗的巷子里,更显恐怖。
他急急的走着,丝毫不顾这些黑雾是否危险。手里摇晃的马灯发出昏黄的光,能见度也不过两米左右。黑雾围绕着陈之达,在一丈左右形成一个包围圈,却不敢再逼近。也许是忌讳阳心坠么?陈之达心中骇然,他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景象,但他仍然坚持着,前进着。
峰华书屋,偏房内。房门紧闭,灯火通明。稳婆一脸的苍白和疲惫,她年近六旬,一生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婴儿,从未遇到眼下这么棘手的问题。她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个受尽折磨的可怜的女人,上官如玉死灰一般的脸色,紧闭双眼,头发早已湿透,贴在冰冷的额头上。苍白的瘦弱的手死死的抓住床沿,正在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身下是已经露出一半身子的婴儿,满身血污。由于胎位不正,当时的胎儿是横胎。稳婆发现胎位不正后,凭借多年的经验,使用手法努力矫正,也只能让胎儿的双脚先出来。可是,眼下婴儿的双手却卡在了肚子里,进出不得。
上官如玉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如果按照她的体力,怕是早就熬不住了。她心里想着陈之达,想着这是他的亲生骨肉。一丝信念坚持至今,她恐怕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身子的痛苦已经变得麻木,她慢慢的流下泪来,也许这些都是命吧,是自己福薄,怪不得旁人。如果死了,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陈之达悄悄走到私塾外的院墙边,踩着青石板偷偷探着头往院里看。李宗瑞坐在石凳上抽着烟,火光一闪一闪的,照出他那阴鹜的神情。陈之达听着上官如玉有气无力地哀叫,心中犹如被刀割一样的痛。他流着泪,双手攥的紧紧地。恨李宗瑞见死不救,更恨自己救不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房门突然开了,稳婆急急的跑了出来,口里叫着:“李先生,李先生。”李宗瑞发着呆,听到稳婆叫自己,忙回头道:“婆婆,怎样了:”稳婆跑到他身边慌张的道:“李先生,小娘子的胎位不正,老婆子好不容矫正了,也只能让胎儿双脚先下来。可眼下,胎儿的双手卡在娘胎里,进出不得,老婆子实在没有办法了,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李宗瑞听说要准备后事,楞了一下。对着稳婆哀求道:“婆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活大人,孩子死活都没所谓。你赶紧想想办法帮帮我吧?”稳婆又急又怕的道:“李先生,不是老婆子不帮你,小娘子失血过多。而且。。。”她顿了顿满腹疑问的又道:“事先好像喝了不少滑胎药。所以胎儿脉象不稳,也是小产的原由。。。”
稳婆话未说完,李宗瑞便怒气冲冲的喝止道:“婆婆,你休要胡说!我们夫妇对孩子关爱有加,怎么可能服用滑胎之药?你不是郎中,不懂方子,若是被别有用心之徒听去,要置我李宗瑞于何地?”稳婆不过是心中稍有疑问,见李宗瑞反应如此之大,当下便不敢再说。
李宗瑞看稳婆默不作声,便缓声悲哀的道:“婆婆,我知道你辛苦了,请您再尽力救救我家娘子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妇自不敢忘,事后自当重谢!”稳婆哀伤道:“李先生,老婆子自当尽力,但小娘子和公子能否熬过今晚,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完叹息一声进去了。
陈之达听了二人这谈话,心中也不禁疑窦丛生。这李宗瑞处处反常,所为何故?可眼下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玉儿命在旦夕,自己又无能为力。又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怀表,将近子时了。自己来了快两个时辰了么?陈之达这才感到自己的双脚早已麻木了。他轻轻跳下青石板,揉着发麻的腿肚子。活动活动筋骨,感觉好些了,又偷偷爬上青石板往里偷看。
李宗瑞还是背对着偏房坐在石凳上,狠狠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房间里,上官如玉不再叫喊,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床顶。苍白瘦弱的手垂在床沿,她的眼角滴着泪,心里喊着:老爷,原谅我我带着孩子先走了。。。
陈之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偏房。突然,偏房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稳婆慌里慌张跑了出来,叫道:“李,李,李先生。。。”李宗瑞吓了一大跳,急忙站起来,道:“婆婆,怎样了?”稳婆又惊又怕的,语无伦次的道:“小,小娘子没气了!”
“啊”!李宗瑞听了这话,就想往房里跑去,稳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李先生,不能进去。”李宗瑞怒道:“为什么?”稳婆慌道:“自古以来,男人不得出入产房,否者,否则,会招灾的。”李宗瑞还想进去,稳婆怒道:“李先生,为今之计,你只有准备后事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小娘子为何会小产,胎位不正,恐怕与李先生脱不了干系。”
李宗瑞看着稳婆,心虚道:“我?婆婆还是该担心一下自己,你技艺不精,害死我娘子和孩儿。你就等着吃官司吧!”稳婆冷笑道:“好你个李宗瑞,我好心救你妻儿,你倒反咬一口。你心术不正,还敢告我,行,我也不怕,咱们就等到天亮,你报官吧!”李宗瑞见稳婆有恃无恐,心下慌张,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陈之达听闻上官如玉魂归离恨天,一时肝胆俱裂,脚一软坐了下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滴滴落在了阳心坠上。他绝望不已,心道:“玉儿啊玉儿,你为何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独活?如今你去了,我还有何眷恋在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