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宜嫁娶,打扫,祭祀。这天峰华书屋里外打扫整洁,早早的就挂起了红绫,贴了喜联,贴了大红囍字。上官如玉说了一切从简,李宗瑞也不敢擅自做主。头几天便请了媒人提亲下聘,李宗瑞家道贫苦,这教书多年,津费微薄,故而积蓄也并不多。只置办了些行头,又咬着牙给上官如玉买了一对翠玉的耳环,一只翠玉簪子。
上官如玉并不执着于此,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爱他疼他的爹,不至于遭人歧视就好。婚房就是李宗瑞住的偏房。这是上官如玉的意思,她觉得毕竟是寄人篱下,这二楼是林涓闺房,当作婚房有所不妥。帮她梳头的是郝婶,郝婶快五十了。心直口快,为人热情善良。她心里很喜欢上官如玉,觉得这么年轻漂亮,知书达礼的姑娘下嫁给李宗瑞这糟老头,实在是委屈了。
她边给上官如玉梳着头,边道:“上官先生,您真的想好了?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啊!您别怪我老婆子多嘴,您这么漂亮,找哪个人家不好找啊?上次族长提亲,您怎么就不答应呢?多有名望的人家,咳!”上官如玉心里难受,却要强颜欢笑。
她微笑道:“郝婶,如玉命薄,怕是没那个福分享受。李先生虽然不年轻了,可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顾家养家总是靠得住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如玉也不奢望能嫁入豪门,只求平安度日就好。”郝婶连连点头称是,梳了头,上了妆,换上了大红的凤冠霞帔,盖上了红盖头。这就等时辰一道,拜堂成亲了。
陈之达处理完手头的事务,走出了祠堂。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去峰华书屋看上官如玉了,除了偶尔派人送去私塾需要的物品和津费,他再没过问她的事。他到如今都想不通为什么上官如玉会拒绝他的婚事。心情低落,他也不愿意回家,自从和吴嫣闹翻后,陈之达再不曾理会过吴嫣。吃饭睡觉都是各过各的,陈永霆来看他,劝解他们和好,反倒被他数落了一通。
想到这个儿子,陈之达也很头疼。陈永霆自小被吴嫣宠坏了,一副少爷的脾气,对待下人也不温和,做事也不入陈之达的眼。他心道两个孩子的性情都随了吴嫣,实在是失望至极。自己卸任之前,得好好物色接班人才是。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峰华书屋。他看到私塾张灯结彩,虽然冷清,却也透着喜气。嗯?是谁要成亲么?李宗瑞?陈之达满腹疑问走了进去。郝叔正在院子里布置供桌,简单的摆放着些瓜果。有花生,桂圆,红枣,苹果,橘子。看到陈之达,郝叔忙笑着打招呼:“哈哈,是族长啊,您来的巧,正赶上喝杯喜酒呢!”
陈之达内心忐忑,他问道:“郝老弟,是谁要办喜事呢?都不通知大伙贺喜啊?”郝叔笑着道:“唉,是李先生啊,您看看,他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成个亲,还娶了上官先生这么好的媳妇儿,也不大办,非要一切从简。”“娶了谁?”陈之达难以置信的看着郝叔,急急的问道。
郝叔边摆供品边道:“上官先生啊!唉,李先生艳福不浅,老来还走桃花运咯!”陈之达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郝叔后边说的话。他死死的抬着头,看着楼上。窗户紧闭,玉儿还在里面么?她就要嫁人了,还是嫁给一无所有的李宗瑞。为什么?
他再也按捺不住这两个多月的相思之苦,他不顾一切的往楼上跑去。他一口气跑上二楼,推开房门。一个装扮一新的新娘子正坐在梳妆台前,盖着大红盖头。看来拜堂在即啊!郝婶正陪着上官如玉絮叨,突然看到陈之达火急火燎的闯进来,吓了一跳道:“族长?”
上官如玉听到郝婶喊道族长,心里登时慌张不已。她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陈之达对郝婶道:“郝家弟妹,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跟上官姑娘说。”郝婶忙答应着就下楼去了。陈之达关上门,慢慢的走到上官如玉的身边,就想掀起盖头。上官如玉忙阻止道:“老爷,不可!”陈之达悲哀道:“玉儿,你难道忘了我们许下的誓言么?你说过要好好和我在一起的!为什么你拒绝我的提亲,现在还要嫁给李宗瑞?”上官如玉强忍泪水,她平静的道:“老爷,我们有缘无分,如玉谢谢您的错爱,您就别再执着了。李先生是个好人,他会全心全意的待我。什么豪门望族,我并不稀罕。我只想要平淡安宁的生活,而这些您给不了我。”
陈之达急切的求道:“我可以,只要你开口,什么族长,威望,地位我可以通通不要。如果你不想住在村里,那我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上官如玉心里滴着血,她努力保持镇定,她真的怕一下子撑不住就要答应了。
她微微道:“老爷,您就别再说了。您如果为如玉放弃一切,那如玉就成了沟子村的罪人,如玉担不起。我嫁给李先生是我自愿的,我只想要过自己平静的日子。求您回去吧,别再来看我了好么?”
陈之达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看不到她的容颜,却听得到她无情的话语。句句刺入五脏六腑,痛彻心扉。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陈之达不再说话,他再没了幻想和希望,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他麻木的下了楼,不顾郝叔郝婶和李宗瑞的挽留,径直出门走了。
上官如玉听到陈之达走了,眼泪再也止不住,滴滴滑落。她心道:你只道自己伤心难过,可以对我宣泄。却不知我内心的苦楚无处诉说。如果你是掏心割肺的痛,那我的痛更胜百倍。如今我有了你的孩子,这也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眷恋了。
正伤心着,听着郝婶上来了,她赶忙拭去泪水。郝婶进了房里,小心翼翼的道:“上官先生,时辰已到,该下楼拜堂了。李先生在下面等着呢!”上官如玉轻轻点了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