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电影如同两杯咖啡,驱走了累月闷头学习的疲乏,使人精神一振。慧生回家,父母心情极好。母亲一见他就开心笑道:“老大,家里买房了!”
“什么,买在哪里?”慧生对房子不感兴趣,但也很高兴,虽早知道父母的计划,但计划成功了还是很惊喜,有房子毕竟不是坏事。
母亲真的高兴,高兴中夹杂自豪,“就在东转盘车站那边,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慧生的高兴没到那个母亲的高度,“算了,我不想去看。”
母亲心中的高兴似乎满的要溢出来:“在这城里苦熬了两三年,终于有一个自己的窝了”,如刚刚卸下千钧重担,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走路言笑神采奕奕,起码年轻了十岁。
慧生理解母亲的辛苦,于是鼓舞道:“是值得高兴一下,辛苦了两年,加上老家的房子,可以在这县城里立足了。”
母亲接收到了鼓舞,感叹道:“对嘛!要是咱们在这里买不起房子,到时被迫回农村老家,那可就丢尽脸面了。”犹如打了一次大胜仗,此刻的她酷似革命片里的女主角。
父亲只轻咳了两声,面带微笑,眼睛里温暖的像一朵花。父亲沉默让他有些不适应,这可不是他一贯吹牛的作风。人性格的转换没有无缘无故的,青春男女由开朗变沉默多半是因为爱情,中年人的变化则如一潭林荫下的深水,看不透。
慧生没继续祝贺父母,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弟弟却高兴的睡不着,半夜里跟他描述了半天的东西,直到慧生要睡着了,他依旧说个没完,兴奋地好像明天就可以搬入新家。
运动会结束后又按部就班地上课,犹如过去古代的苦命女子整日呆在闺房里织丝绸,绣花朵,中间歇个两天,还得继续。高中读了一半,这该死的书本更加难啃了。随着时间向高考推进,压力越来越大,同窗之间说话也越来越少,要交流多用眼睛。活泼可爱的小班花也不再开玩笑,渐渐扎入书堆里去了。
赵龙霖去办公室问问题的次数无人可比,终于厚积薄发,成绩蒸蒸日上,看来是与老师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慧生真的很羡慕,他被爱情折磨的死去活来,人家却是两不耽误,这本事不错!要找个机会讨教一下。
“中央部长”忽然消失,老黄说学校重视教学,派他去北京参加教育研讨会去了,此期间语文课由实习老师全部代上。几十节课上下来,美女老师已褪掉了新手的滞涩,讲课行云流水起来,讲到高兴处,也来个笑话段子,可惜功力尚不够,笑话到她嘴里全无笑点,白白被糟蹋。大家只好做个笑脸,表示领情,但笑不出声来。
上次语文考试没考好,她笑着道歉,说跟你们的原配语文老师比起来差距不小,自己是个菜鸟。下面学生反倒觉着过意不去,都说没关系。大部分人确实不在意,在他们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成绩,且对其满腔愤怒。只是其他人关心,然后逼他们关心而已。高中生除了极少数,都是极为厌恶学习的,所有的学习都是被逼的,被家长逼,被老师逼,最后才是被逼的自己逼自己,是什么东西让这些家长老师这么狠心,想想便知是这个社会,但全世界都有学生,为什么中国的学生最辛苦呢?想不通!
慧生时常跟这个美女老师打招呼,大家都是,男生居多,慧生在新华书店里看过弗洛伊德的书,觉得这可能是恋母情结。因为现在的男生吸收母亲爱的**太少,灌入母仇的太多。这美女老师虽不能做他们的母亲,却可以当他们的姐姐,多少能得到点母爱。
一日课间操,见讲桌上躺着美女老师的教科书,最上面却是一本戏剧,封面上印着《哈姆雷特》,早闻此书的大名,却未尝一见。慧生翻开看看,却不见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比起金庸古龙的小说,差远了。正准备随手原处,她进来了,笑问:“你对这书感兴趣?”
慧生道:“不感兴趣,刚刚翻了几页,不觉得好看。”
她又问:“那你平时爱看些什么书?”
慧生道:“主要武侠小说,最爱看金庸,特别是《笑傲江湖》,他们都说《射雕英雄传》是写的最好的,但我不这么看。”
她来了兴趣,笑道:“你跟我的见解一样,《射雕》虽然有思想,但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度表达没有《笑傲江湖》深刻,这是一部关于社会哲学上的书。”
慧生自诩聪明,倒没看出这么多,只是觉得此书好看而已,情节引人,常常恨不得自己就是令狐冲,学几招独孤九剑,好潇洒地走一番江湖。“我觉得这本书好看,没看出什么社会深度,也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那你看书是追求故事情节了,这样不够,应该仔细品品人物,好小说的情节都是为人物塑造服务的。”
“哦”,慧生答道,他对这类老套话反感反到胃疼。这种故意挖深度的事情真是令人讨厌,如同想一个发横财的人随便找到一个古墓就打算要挖出绝世珍宝。年轻孩子没城府,不乐意全写在脸上,美女老师看出慧生心里不以为然,语调变得沉重,“你看看你,还不相信老师说的话,这本书你拿去看看吧。”
慧生看着她手中的《哈姆雷特》,本不想接过来,但老师一口正经,庄严肃穆。慧生再看了她一眼,漂亮的脸庞,眼光若温水,柔和地照着他,低头害羞道:“谢谢老师了。”他被照地受宠若惊,浑身燥热,立即拿过书回到座位。
历史课上,老师在讲到文学史时讲到张爱玲,说出她的名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但他没有解释名言的含义。有学生听不懂发问,他说含义太广大很难讲,你们现在少年不识愁滋味,将来会慢慢明白。慧生倒是有了自己的感悟,但却难以表达,那感悟如一块长满棱角的石头哽在喉咙里。上课时,他有时无时地翻翻《哈姆雷特》,小班花笑问:“咦,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语文老师那里的。”
“哇,你跟那个老师感情不错哦,她居然借书给你。”不想沉默一段的小班花又开玩笑了。
“那是,本人就是这么有魅力。”慧生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自恋的话来,自觉过分,脸顿时一红,微微一笑。
小班花不在意慧生的自恋,求他道:“早闻此书大名,给我看看。”
“拿去吧”,慧生爽快地递过书。不到半个小时,小班花就将此书送了回来。
“怎么样,这本书好看吗?”
“翻了翻不好看,语言太华丽,说的什么太难懂,但剧情挺狗血的。”
“啊,我怎么没看出来,说来听听。”
“这书写的是一个国王被他弟弟毒死,然后霸占了他的王后,国王儿子回来复仇,最后小王子也阴差阳错地死了。”
“这有什么狗血的?武侠剧的复仇不都这样?”
“但这是弟弟跟他嫂子啊,你不觉得挺那个的吗?”小班花可爱的小脸堆起了一大堆坏笑。慧生经她这么一点拨,想想感觉确实挺那个,报以一笑,小班花则给他抛来了两个媚眼。美女的媚眼本就电力十足,一下送出两个,电得慧生从头到脚直发烫。最近小班花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慧生有察觉———小班花对她有意思。这朵班花的芳心飘落到自己头上,慧生既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自己被漂亮的女生喜欢,喜不自胜如中了头彩,世上的男人可以拒绝美女,但不能拒绝被美女喜欢的美好感觉。可慧生担忧小班花,他不能够当多情公子,恨自己心里的情水不多,不能如江海那样延绵不绝可以敞开供应。小班花的爱情之花注定会渴死,这是多么令人伤心无奈的事。
望着眼前的书,想美女老师对自己如此关照,还是看一遍。《哈姆雷特》的中文版很薄,一个下午就看完了。情节一点都不复杂,可里面的长诗般的对话非常绕口,读得人头都晕。王子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他想尽恶毒的词语骂母亲不守妇道,西方不是很开放的吗?怎么如中国一般保守。他对王子很是同情,失去父亲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王子对母亲的不满实际上多出于父亲死亡的悲哀,尸骨未寒就改嫁,哀极而怒。里面几乎人人都是死亡悲剧,除了那个幸运的王子表哥。小王子还有一段动人的爱情,竟无果而终。
看完后慧生的爱情表白越来越冲动,他感觉再这么拖下去夜长梦多,结果极有可能跟小王子的爱情一样没有结果。但他虽然夜夜相思,白天却与王倩朝朝暮暮,机会比倒霉王子好多了,慧生这样鼓励自己。
太阳还没落山,他已经在焦急地等待晚自习结束。下课铃声一响,他卷着书,直冲王倩跑过去。慧生热情的打招呼,王倩答了一声,没看他,径自走路。慧生拿着《哈姆雷特》在她眼前晃悠一下,“想看吗?”慧生问。
“不想。”王倩的面容有点不耐烦。
“哦。”慧生有点失落。
“是那个老师送你的吗?”
“是的。”
“她怎么对你这么好?”
“这个……,不知道。”
“她长得这么漂亮,你是不是喜欢她啊?”王倩停了脚步,斜着眼却直直地盯着慧生。 慧生当王倩开玩笑,笑道:“你别乱说,她是老师啊!我哪敢啊?!”
“我问的不是敢不敢,而是你到底喜不喜不欢?!”王倩口气有些恼怒。
“不喜欢”,慧生立即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
“真的,绝对绝对是真的!”
“哦”,王倩声音很低,但话音里透着兴奋。慧生的心跳地厉害,想说的话被压在嘴里,王倩也无话可说,两人默默走着。每次两人无话可说时,慧生就感觉心跳的很快,这次更心里有鬼,这鬼让他紧张地脚下的路似乎都已不存在,晕晕乎乎地拖着步子,慢慢呼吸也不畅了,他停了下来。
王倩独自向前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慧生。两双眼睛无言相对,越对越紧,王倩的脸变红了,一步步移过来。她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我喜欢你!”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落地有音,他紧张地紧握拳头,能感觉到自己的关节在发响。说完后,慧生感觉空气里似乎荡着回音,如小时候玩的弹珠掉落在地面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他期待地看着王倩。王倩盯着他看,似乎是呆了。慧生靠近,王倩转过背去,似乎很紧张,她在晚风中战栗。
“我明白了。”王倩说完,快步向前走。
“等等我,我还没明白!”,慧生跟着喊道。
王倩突然小跑起来,慧生明白她想避开自己,停下来看着王倩的背影远去。她的背影在路灯下忽明忽暗,肩上的书包一抖一下的晃动。王倩的背影消失了,慧生好久才提步回家。过了好久他心情仍然激动难平,不知道明天将会如何面对王倩。
一进家门,母亲劈头就问:“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在学校有些数学题做不出来去问了问老师。”慧生撒谎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编谎言是越来越娴熟,现在就像喝凉水一样顺畅。
母亲很高兴,笑道:“你懂事了,以后要多去问问老师。”
“嗯,我知道了。”
“过两天我让你爸爸去给老师送送礼,让他们好好照顾你。”
“什么?送礼?”
“我看很多家长都给老师送过礼,我们也去送送。”
“你们要送就送吧。”慧生想读书本是一件清苦高雅之事,因此留下程门立雪凿壁偷光的求学佳话。熟料千百年后的富裕时代,竟变成了一件烦躁和庸俗的事情。孔子云:“衣食足知荣辱”,政治书上也说物质进步会带来精神上的进步,明显胡说八道。
吃完饭后慧生坐在书桌旁,根本就看不进去书,坐着发呆。想着那一句“我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是拒绝了,还是同意了,如语言学家苦苦研究着语言问题,研究良久,感觉这话怎么理解都行。呆着呆着就累了,躺在床上。诡异的是虽累得合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闭眼继续思考。
想了一宿还是没整明白,早晨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无心吃早饭,洗了脸直奔学校。走在林**上,冷风吹面,吹走了些困倦疲劳。早自习上,慧生不断地看向王倩,王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于喧闹的书声中静静地看书。
课间,慧生慢慢走到她桌前停下,王倩冷面道:“你想干什么?”
一闻此言,慧生突然想起刘和,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半日下来,午饭都没心吃,加上昨夜没睡好,课堂上几乎有一半时间在打瞌睡,他害怕老师发现,便闭着眼睛,却挺直上身,装作认真。前几堂课都挺了下来,直到老黄的政治课。
老黄讲课讲到激动处,走下讲台,在同学间边讲边左顾右盼。他顾盼到闭眼默坐的慧生,运了运中气,从口中发出来,“卢慧生,你坐着端端正正地打瞌睡!”
全班一怔,继而哄堂大笑。慧生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明白过来,尴尬地埋着头。下课后,睡意又回来了,趴在课桌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中,王倩走过来,“你怎么搞的?状态这么差?”
慧生连忙擦擦眼睛,窘笑道:“思考了一夜,没睡好。”
“啊?思考了一夜,我的天!你都快成哲学家了!”
“嗯,那有什么办法,都是你折磨我的。”
“你……,我……”,王倩似笑非笑,眼波流动,里面尽是得意,道:“你还是继续慢慢想吧。”转个身回自己的座位。
慧生遵从王倩的命令,继续思考,不料上课之后睡意召唤来自己的全部兄弟,猛然大至。他只好两手拖着脑袋沉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