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短暂的寒假在学生的惋惜中走完了。慧生想起了一个年前未决定的问题———自己到底是读文科还是读理科，必须要下定决心了。
慧生对此很犹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暂时不做决定，他还不知道王倩打算读什么科呢？不过，他凭直觉就能猜出她会读文科。
老黄似乎比慧生这些学生还要担心这个问题，他经过了寒假的滋养，变得白白胖胖的，弥勒佛一尊。他笑道：“新学期要有新打算，马上就要分科了，同学们要好好把握，。”
慧生问王倩：“你读什么科啊，给我说说”，神情神秘地不行，好像分科是王倩什么私密问题。
不想王倩真冷冷道：“你那么关心我干嘛，管好你自己吧！”慧生听着不太对，怎么一个寒假不见就变得这么绝情了。
慧生窘道：“我就是问问，你别对我这么绝情啊。”
王倩道：“绝情，我对你有感情吗，卢慧生你别自作多情了，走开，别缠着我。”
慧生的心在流血，他感觉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他惶恐地回到座位上，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好像没有哪里得罪王倩啊。
小班花这时笑问：“卢慧生，你打算读什么科？”
慧生淡淡道：“什么科都可以，你呢？”
小班花道：“我读文科。”
“为什么？”
“因为学文科要简单一些，我的理科非常不好，只能这样了，不如你也读文科吧？”
慧生笑道：“我为什么要读文科？”
“因为班上大多数人都要读文科，留在班上多好玩。”
“哪些人要留在班上？”慧生无心随口道。
“我知道的有大班花，二班花，小班花，还有王倩……。。。”
“真的！”，慧生大声问道，“她也留在班上？！”
小班花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坏笑起来，问：“那个她是谁啊？”
慧生也反应过来，讪讪道：“没谁。”
“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小班花盯着慧生的眼睛，明显想看透他，那坏笑也让人毛骨悚然。
“不告诉你，自己去猜吧！”
“我才懒得猜”，小班花小小嗔怒起来，“我就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而且都是美女，你看你紧张的样子。”她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慧生。
言多必失，慧生立即施展乌龟战术，埋头看书，闭口不言。可惜刚刚小班花只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就漏了陷，真是太没有城府了。他不知道，男人陷入爱情陷阱，连自己都可以弄丢，哪还有什么心计城府。
小班花懒懒道：“你在意的那个人我多半猜得出来，要么是大班花，要么是王倩”。慧生依旧不语，抬起头，咬着嘴唇盯着她。
“不过，大班花你就算了吧，追她的人那么多，王倩嘛，她很难追，高傲的很，追她的男生最后都免不了受伤，刘和就是前车之鉴。”
慧生不同意：“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也不追她们。”
小班花道：“那就好，这样世上就又少了个痴情被伤的男人的了。”小班花说完还冲慧生善意一笑，慧生奇怪她何时变成一个替男人多愁善感的女人了。
慧生决定，自己读文科。他想跟王倩在一起，舍不得离开。他想要是自己离开王倩，不用多久她周围就会围上一群男生，那简直不可想象，绝不可接受。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倒没说什么。父亲倒来了劲头，“读文科将来工作不好找，读理科将来好找工作些，你还是读理科。”
慧生道：“我读理科不行，数学太难了，跟不走。”
父亲怒道：“我看文科也不容易！”
慧生道：“我才不管呢，我偏要读文科。”
母亲这次没有干涉慧生，慧生想这可能是母亲读书不多，感觉不到这种选择对未来人生的影响。
父亲一个人是拗不过慧生的，事情就这样消无声息的决定了。分班了，一批在一起读了一学期的同学被分散在其他班上去了。同时一批从各班的二十几位男女加入到班上来。看着新鲜的同学，想着老同学，一些人竟然落下泪来。
刘和走了，去了理科班。慧生替他担心，因为他感觉到刘和在理科班也呆不长，他已经不属于学校了，纯粹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赵龙霖选择了读文科，与慧生在一起要混接下来的日子。王倩果不其然留在了班上，看来小班花的消息既灵通也准确。
慧生留在了文科班，王倩很惊讶，惊讶到竟然主动跑过来问卢慧生，“你怎么选择读文科了？”
慧生见王倩主动来问，兴奋道道：“就是想读文科而已，怎么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王倩道：“我认为你应该去读理科！”
慧生很惊讶：“为什么？”
王倩道：“你不是说过你最想成为一名一名物理学家吗？”慧生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拥有的理想，心中突感一片茫然，顿时不知该怎么说。
王倩见慧生沉默，又问：“你的理想呢？怎么办？”
慧生低下目光，幽幽低沉道：“我不知道它现在到哪去了。”卢慧生真的迷茫了，自己不是想当一个物理学家的吗，那可是要读理科才行的啊，可现在怎么办。
王倩看卢慧生只管自己发呆，没有谈话的心思，便走开了。慧生一直在发呆，一天的课什么都没听。
自习课上小班花看卢慧生的呆样，觉得有趣，就用笔戳一戳他的额头，慧生当即疼得叫起来，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的氛围，笑得全班当场差点蒸发。
小班花道：“你今天怎么光在走神，在想什么呢？”
慧生没好气道：“我的同桌啊，你能消停点吗？”
小班花道：“这不能怪我，你发呆的样子太让人可笑了，口水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慧生则让自己保持着绅士风度，不去跟女子计较，心里用圣人之言“天下唯女子跟小人难养也”大骂之。
慧生最后道：“你自己慢慢笑吧，我不跟你计较。”说罢，趴下睡觉。
小班花也觉得没甚意思，不再说话了，低头做着自己的作业，只是不时的还发出几声笑声。
分班后老黄看着班里前几名都留在了班上，开心的不行。上课时不断地微笑，如同发了大财，搞得很多学生莫名其妙。他还不停地表扬人，连那些成绩很不好的学生都受到了表扬。整个班上更是被表扬地其乐融融。
慧生学习也更加努力了，他知道他必须努力，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他居然又在班上第一名。老黄极其高兴，对他笑道：“看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学校分科后第一次开家长会，校长终于在大会上再一次露面，他站在讲台上，西装革履，肥头大耳，一张脸红得像个大红灯笼。口里倒出一串串妙句，“就现在来说，你们娃娃的未来就在学校，所以学校的工作里面要尽量配合，配合学校就是争取娃娃的未来。”
下面家长们一直都在窃窃私语，他们都是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站在一起，彼此熟悉，气味相投。刚开始家长都如苍蝇般窃窃私语，现在一听校长的话，以为是学校又要收费了，于是马上变成了热烈交谈。
校长加重了语气，“为了你们的娃娃，他们是你们的未来的希望，你们接下来两年多的生活可能要更加辛苦一些。”
家长们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为了钱的事。虽说家长为了学生的未来往往是不惜金钱的，可是钱毕竟是来之不易的。花这么多钱，要是有人问孩子的前程是什么，他们的回答就是当官发财，或者一片迷茫。可见在家长心中，读书好比长远的投资，既是投资，将来是有可能亏本的，所以花本钱时就有点依依不舍。
校长为消除这点依依不舍，又道：“现在这个社会，你们也知道，要想有出息，摆脱打工的命运，只有读书一条路，自古以来都这样。”
家长们不断点头，他继续布道：“你们有些家长对这个社会很不满，那好，叫你们的娃娃使力读书，将来好改变这个社会嘛，你们自己说，除了让你们的娃娃使力读书以外，还有什么路数可以来改变这个社会！”
家长们开怀爆笑，大声喝彩，这话说到了心坎上。笑声不知多少辛酸，多少无奈。他们对社会不满意，可他们大多数人没有本事改变这个社会。没有实现的理想很自然就交到了孩子手上，这过程的自然与从容竟不加任何思考。
上千名家长的大笑，让校长生出了十分强烈的成就感，声音更加洪亮，“所以，为了你们孩子的梦想，还有你们未能实现的梦想，你们一定要配合学校的工作。”
这下响应的不得了，“没得问题，学校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一个家长大声道。也有家长大声和应，“没得问题，学校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慧生看着眼前的变幻，感叹这校长真不错，三言两语就让家长们心服口服了。最后校长亮出会议底牌，“学校周末决定补课，你们应当资助学校的工作！”
家长们不交谈了，静静听校长接下来的话，“每个学生若参加补课，一人六百元。”只有几个家长嘀咕几句，他们接受了。
父亲也来开家长会，母亲忙于生意，本来她想来的，可是不放心父亲的粗心，非常不心甘情愿的留在了货店里。父亲开完会后大有感触，如醍醐灌顶一般。在路上对慧生道：“你刚刚听见没有，校长刚刚怎么说的，要改变这个社会就要好好读书，不然的话将来怎么办”。
慧生道：“校长的话你也信，他这是为了让你们多给钱。”
父亲不以为然：“他说的是很有道理的，要是爷爷不死，你爸爸我要是多读点书，现在不会在这小城里做干货生意。”
慧生不同意：“读书未必比做生意更强，有那么多读书人到现在还没有你混得好。”
父亲道：“你看那些当官的，他们不是挣钱更容易。”
慧生道：“谁说的，那些人的正常收入跟咱们差不多。”
父亲更不同意：“你看那些当官的哪些人不是穿的整整洁洁的，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每天都脏兮兮的，他们还有假期，我们一年到头都得在门市上，我都想到处去玩一把，一天到晚都拴在门市上，走都走不掉。”
慧生笑道：“爸爸你别傻了，刚刚校长说读书来改变社会，他都读成校长了，他怎么不出力改变这个社会，却教学生来改变这个社会，真是没胆，他起码应该做个表率。”
父亲笑道：“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慧生道：“就校长这点小小的伎俩，哪里骗得过我。”父亲大笑难止，笑得眼里甚至还泛起了泪花，像个小孩子。
父亲回家后向母亲传达了校长的讲话精神，并对母亲说道：“以后要多加一节晚自习，所以要多煮一点饭，保证他的营养。”
于是每天回家，母亲不再允许慧生自己吃泡面，而是每天等他回来，而且之前就把饭煮好。每次晚上回家，饭的香味让慧生直流口水。母亲看着慧生吃饭，边吃边嘱咐道：“你吃晚饭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见慧生不回答，母亲又道：“你们校长说读书考个好大学才有出息，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
慧生实在不耐烦了，道：“妈，你别这样行吗，我吃个饭还要夹着你这些话吞进肚子里，我会消化不良的。”家长的对未来的急切的心，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真实写照。
母亲生气了：“你这个娃娃现在越来越听不进话，怎么越大越是犟性，你要是不好好读书的话，就去打工！”
慧生放下筷子，道：“哪里又扯到去打工了，不吃了。”母亲老是拿打工威胁自己，那么多儿时玩伴都去打工了，也没看见他们怎么样啊。
见慧生一脸的不屑，母亲怒道：“你看看你，条件这么好，一个村子读书的人就你和小江两个，小江在镇上读书，我把你从初中就弄出来，谁有你这么幸运！”
慧生听都不听，直接就回到卧室了。本来的好好的心情被一场谈话弄得全没了，母亲连碗都不洗，直接将它扔到锅里，筷子也是扔的乱七八糟，以示对慧生抗议。
坏坏的心情是不能做好作业的，可明天要交，特别是英语单词要听写。真是笑话，都高中了还听写单词，小学初中听写还可以理解，可见在老师眼里，高中孩子跟小学孩子没有区别。
他的英语极不稳定，数学那更不稳定，虽是考了班上的第一，但他对学习未来并不乐观。单词记得七零八落，一看书觉得很熟悉，只要一合上书，就忘了，奇怪得很。数学题越来越难，难到没心情去想，干脆不做了。躺在床也睡不着，弟弟睡得死香了，想搅醒他，想想算了。弟弟摆个大字，搞得慧生连身体都翻不过来，真是郁闷。可恶的死校长，开什么家长会，还读书来改变社会，让家长们热血沸腾，结果把这沸腾泼洒到学生身上了。
第二天听写单词，果不其然，写不来几个。这本来没什么，可问题是，他是被叫到台上去的。他本打算是偷偷翻翻书作作弊，只要能写对几个就行了，老师最多给个差评。可这下怎么办，要当面处罚的。而且此次老师站在后面黑板报处，专门盯着台下是否有人作弊，台上作弊的话更是一眼就明。
下面的人要是被抓到，老师心情好的话，罚抄一个英语本。心情不好的话，耳光就有可能到达身上。但慧生自信作弊的技巧比较高深，当然是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熟悉那里的的天时地利人和。
慧生在讲台上写不出来，却发现被他同时抽上来的女生却在笔走龙蛇，他想离黑板远一点，来个不小心看到。立即传来老师的猛喝般提醒，“台上的同学，自己写自己的，头不要乱偏，眼睛不要乱看。”
台下轰然一片大笑，那些差生趁机浑水摸鱼，这个可是好机会。他们四处张望，或者把低头，那是在看抽屉里的单词记忆本。有两个人品不过关的被逮住了，老师一把拿过单词记忆本，然后一把扔在那位同学的脸上。另一个四处张望的被老师收了听写本，并被冷酷地教训，“听写不到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诚信。”说完就把听写本扔在了地上，一脚不知踢到什么地方。
慧生心里又怕又埋怨这些作弊的，技艺不行走什么钢丝啊，现在我在台上写不了几个单词，旁边女生写得这么好，老师心情又坏了，老子不是要倒大霉了。
老师说：“你们两个待会儿来办公室一趟”，那两个心里忐忑不安的坐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被处罚的命运。
处理完台下的事，他走到台上，道：“现在来看看台上的人写地怎样。”台下出现了嘻嘻哈哈的嗤笑，这些笑声就像看杂耍的人笑话表演出事了一样。他们已经学过了《孔乙己》，所以教科书引进鲁迅的文章来批判中国人的看客劣根性，希望培养出新新人类的计划是失败了。
老师先走到那位女生写的地方，当着大家的面一个一个的改，统共二十五个单词，只是错了一个，老师表扬了那位女生，说道：“写得很不错，看来是认真用心的去记了的。”
表扬完了，他道：“我们再来看看一看下一位男生写的。”下面的笑声更大了，肆无忌惮地推波助澜，放大出错人的尴尬。
老师边改边道：“这个错了，这个对了，这个又错了，这个对了”，每当老师说错了的时候，下面就传来笑声，慧生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如老师般吼道：“你们笑个屁啊，有那么可笑吗！”
同学们霎时安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慧生真变成了老师。过了几秒，真的老师过来，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单词听写不到还捣乱课堂秩序。”
卢慧生推开课桌，自己走出教室，他径直走到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在英语老师的座位上。英语老师继续在课堂上上课，他隐隐听到老师在讲话，“现在有的娃娃书读不好，脾气倒不小，刚刚出去的那个读书虽不错，但是学习态度不行，他靠的只是他那点灵性，迟早会摔跟头的，要向这位女生学习，她态度认真，将来一定很有前途。”
过了一会儿，刚刚作弊的两个也进来了，慧生鄙视他们作弊本领太低，没兴趣跟他们谈话。他们似乎也知道连累了卢慧生，都不说话，两个人偶尔用目光交流，还同时会心的微笑一下。
老师下课了回到办公室。他先扔下那两个不管，问慧生道：“你说你该不该刚才在课堂上大声乱吼？”
慧生想想，自己原谅自己：“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老师气笑了：“你还真是会说话，你自己说说你听写对了多少个，你自己说一说。”
慧生低头看向一边，回答道：“刚刚生气，精神不佳，记不清了”。
老师却记得很清楚：“你只写对了一半不到，那个女生就写对了全部，错的那一个也只是单复数没写对，你难道还觉得很骄傲吗？”
老师这样一说，慧生也觉得刚刚发火有些问题，“是他们在笑话我，笑得我心里极不舒服，结果没忍住。”
老师道：“你刚刚对那么多同学发火，今后怎么在同学中混，也不动动脑子。”这一点慧生才不担心，他认为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他刚刚不是针对某一个人发的火，同学们很快就会在记忆里将此事磨平，只会在未来某个时候或许毕业之后的同学会上提起它。
老师继续道：“你看你的学习成绩，虽说考到班上的第一名，但是高中跟初中不一样，后面的内容更多更难，你的学习成绩不太稳定，而且学习态度有问题。”
慧生一言不发，这无聊谈话他根本不想谈了。老师沉默的看着他，办公室里落针可闻，“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老师要是训完了，我就离开了。”
旁边的两位家伙看着慧生，眼睛里透着惊讶。他们不敢相信，原来成绩好的学生也这么有个性。是的，成绩好的学生也有着青春的叛逆，只是他们更善于压抑自己。
老师却没有生气，继续苦口道：“你现在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要将性格形成的平易近人，不要这么叛逆，将来会让自己吃很多苦头的。”
慧生道：“嗯”。
“这次就这么算了，要是下次的话，我可就不只是这么轻声地跟你动口了”。慧生抬头一看，老师的脸色极其严厉。慧生就离开了办公室，他一出门听见老师打在了那两位同志的脸上的耳光声。慧生不喜欢鲁迅，但他同意鲁迅的关于看客的批判思想，不想看别人被打耳光，快步回到教室。斜眼刚刚嘲笑他的学生，慧生觉得自己真是高风亮节。然后他看了看王倩，王倩对慧生冷漠的看了一眼，慧生的高傲顿时就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