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少一把眼睛转向别处,明显不想去回答,他的手在身上摸索着烟,又想起来这是在馆内,于是就顺势把手插进了兜里不作声。
“你不和他们在一块就活不了是吧?”
“这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李子豪一把将手中的墨镜摔在地上,墨镜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下,但“啪”的一声落地声倒是十分响亮。“好,我不管,下次你他妈再惹上事儿了,再被人打死了我都不管!”
一时间,展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向我们这里侧目,陆续看了几眼后便不再理会。
我只觉得场面有点严肃,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无奈之下便把眼投向了沈鹤。毕竟,这里只有三个男生,最了解他们的,也就是沈鹤了。
沈鹤瞥了我一眼,波光微动,我始终看不清他那副眼镜下面的双眸里,到底洋溢着怎样的色彩。有时候它是冷色调,有时候又会变成暖色调,有时候它安静神秘得像一片古老的湖泊,有时候又像孩童般溢满着希望和纯真。但不管它是怎样的,它都永远透露出一种深邃的魔力,让你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跌进去,万劫不复。
沈鹤终于发话了:“你俩想干嘛,吸引人眼球也得分场合呀,现在,我可没兴致陪你们在这儿丢人。”
解少一没理会沈鹤的话,他的脸上有些愠怒,微微皱眉转过脸去,然后给李子豪丢下一句话:“你管不管还不都一样?”说完就要向前走去。
这句话让李子豪觉得大失颜面,他冲到解少一面前,横眉竖目道:“你把话说清楚!我李子豪在你眼里算什么?需要的时候用两下不需要的时候我连狗屎都不如!是,我哪如人家韩青他们呀,我不过是一个随时让人看笑话的白痴罢了!”
解少一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子豪冷笑一声,但随即又恢复了过来,他身子斜斜的,故作轻松地说:“算了,到时候你别后悔就行。你的事我才不想管,但你最好管好你自己。”
说完他转身拉着周筱婉走了。周筱婉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愣在原地颇为尴尬,只好默不作声。王馨怡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呆下去了,便悄悄和那几个女生走远了。
沈鹤看着李子豪走远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解少一,只见解少一面容严肃地盯着前方的地板,像是在想什么似的。沈鹤搭上解少一的肩,瞅着前方李子豪消失的地方说道:“这小子怎么了?”
解少一抬起头:“走吧,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
说着,他便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沈鹤回头望了一下我,说:“要不要一起走?”
我忙点头跟了出来。一是因为我一个人在那里也确实无趣,二是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事。
外面阳光灿烂,正值正午,阳光是最热烈的时候。一从冷飕飕的美术馆出去,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呼吸了。我喜欢这样的温暖和照耀,于是便毫不避讳地享受这温暖把我层层包裹——我微微仰着头,把脸对准太阳,微闭着眼睛,用力地呼吸。
想必当时周围的人一定觉得我神经了,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矫情的动作。但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放在两年后的今天,我想,我万万不会做出那样可笑的动作来。看吧,岁月就是一种会让你变得愈来愈被大众所接受所认可的东西。
后来,还是我听到了他们俩的笑声,才回过神来的。我睁开眼睛,沈鹤正举着手机给我拍照,解少一在旁边暗暗发笑,不过,他的笑容还是无声且有力的。我难堪极了,本来觉得很正常的一件事却被他们俩这么取笑,还引来了众人的眼光。
我难为情地走下台阶,想要夺过沈鹤的手机来,不过被他反手一转,动作迅速地藏到了裤兜里。他憋住笑:“顾笛,你在干嘛?”
“没干嘛。。。。。。就是觉得,外面很暖和啊。”我胡乱解释着,眼神却四处乱瞟。
“暖和?外面都热死了好吧,这大太阳。”他瞧了一眼天上。我索性不去理他,转向解少一说:“李子豪他生气了,我们该怎么办?”
解少一终于把他的烟拿了出来,他吸上一口说道:“别理他,他就那样。这不关你的事,我一个人解决就好。”
“你解决什么,”沈鹤道,“你刚才的话估计伤他自尊了,他你还不了解么,面子大过一切。”
解少一吐了一口烟,倒退一步坐到后面的石凳上,仰面长叹一声:“这家伙,怎么比女的还难伺候!”
我差点咳了出来——不知是被烟呛的还是被话呛的,总之,我想笑的厉害。沈鹤瞥了瞥我,脸上也浮现了笑意,他清了清嗓子,阴阳怪调地对解少一说:“你的话有歧义。”
解少一看看他,又看看我,明白过来后便一拳打在沈鹤肩上:“歧义什么歧义,是你们脑子歧义!老子现在心情不爽,你们就挨个拿我开涮吧。”
我和沈鹤笑得不行,解少一又佯装生气地瞪我一眼:“哎,如今已经沦落到连顾笛也都要嘲笑我的地步了。顾笛你可不能这样啊,在我心里,你可是他们几个中最有良心的。你要是没了良心,那你说,他们还有救吗?”
我笑得脸都麻了,于是强忍住说:“解少一,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找一下李子豪。说真的,我也觉得他有点委屈,本来一心好意却被你。。。。。。”
李子豪又吸了一口烟,抖抖烟灰没有说话。这次是真的被那刺鼻的烟味呛着了,我禁不住猛烈咳嗽了起来,解少一敏锐地瞄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把那烟头掐掉了,“呛着你了?”
我平复下来点点头:“有一点。”
“看见了没,别动不动就吸烟,你以为谁都像那些女生一样,对你的二手烟这么感兴趣?”
“哪些女生?别瞎说。”解少一白了他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瞥了我一眼,笑容在他们脸上若隐若现。
我只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解少一,据我所知。。。。。。当然,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说,李子豪他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你是他的好朋友,他很重视你们的情谊。。。。。。”
说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肉麻,他们男孩子也许听不惯这些。于是,我直截了当的说:“我听筱婉说,李子豪曾经闯进你们班教室,帮你教训那个叫人打你的男生。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我满心期待的看着他,但是转念一想,他们那么铁的关系,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就算我不说,其他人也都知道啊,解少一又怎么会没听说?一时间,我暗悔自己竟问这么笨的问题。
“你说,他去找过于岸?”解少一认真地问我。
他是不知道的!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很疑惑,他竟然不知道?
我点头:“应该是那个男生。”
解少一扭头看看沈鹤,沈鹤也满脸茫然。这次,解少一没再说话,他用脚使劲踩了一下地上的烟头,满脸愤懑地小声骂道:“谁让他管这事的!”
“解少,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三中那伙人究竟什么关系,毕竟你和耗子从小长大,都认识他们。但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这点事就看不清楚了呢?”
解少一看着沈鹤,张张嘴也没说出话来,他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垂下头去。沈鹤看了看我,拍拍解少一的肩:“走吧,找耗子去。”
李子豪虽说平时看起来没头没脑粗枝大叶的,还时不时犯二,但是这人的脾气还真不小,小性子也挺多。我们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不接,不仅不接,最后还直接关了机。最后沈鹤笑道:“不是我说,耗子别扭起来简直比女生还女生。”
解少一神情淡定:“你这话让他听见他非给你急。”
我们全都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周筱婉偷偷给我发了短信:他回家了。
于是我们直接到了李子豪家的小区门口,刚想进去的时候,忽然看见李子豪开着一辆车出来了,车窗关着,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脸。不仅如此,副驾驶上还坐着周筱婉。沈鹤几乎叫道:“他疯了!”
解少一没多想,即刻追了上去,我们也随之赶到。刚出了门不久,车便停了下来,解少一站在车门旁边,用力拍拍车身,喊道:“你干什么!”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李子豪的脸,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急什么,我不就开个车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周筱婉下了车,我急忙问她:“你们在干什么,你也放心坐上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她笑笑:“放心吧,我们只是在附近转转,这一片本来也比较开阔。没事的。”
解少一盯着李子豪的脸,像是要把它盯下来,他语气笃定地问:“你有驾照么?”
“没有啊。”
“没有你还开!”
他没心没肺地笑笑:“这好像也不关你的事吧?”
解少一哑口无言,直起了身子,面色平静地对他说:“你下来,我开。”
这回成了李子豪瞠目结舌:“什么?”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我来开。”
沈鹤忍不住了:“解少,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疯。”
我也禁不住问解少一:“可是,你也没驾照啊。”
他扭头看看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我有。”
说着,他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丢在了车窗内的李子豪身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便拉开车门,一边把李子豪踢向副驾驶一边骂道:“去去去,坐那边儿!”
于是,最后我们都怀着惊讶万分的心情坐了进去,只是,谁都没问他那驾照是怎么来的。但不知为何,我们都如此放心,似乎都隐约达成了共识:解少一,确实比李子豪靠谱了那么一点,所以,便也都无条件相信他了。
周筱婉说要去郊外一个薰衣草庄园,于是我们全都有些期待。就这样,出发了。
事实也果真如此,他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开车稳健自如,神色轻松自然,看起来游刃有余。只是在一个路口,解少一一个没注意,车的方向便歪了过去,好在有惊无险,车及时停住了。
所有人都呼了一口气。解少一无辜地看向李子豪:“耗子,你爸这车不贵吧?”
“靠!”李子豪喘着气大骂一声,转头看看解少一,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头靠在后座上,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别把我们命弄丢就行。”
解少一立刻恢复了轻松无所谓的表情,嘴角又勾起了一丝微笑:“不会。”
只记得那天的天空很蓝,云彩很白,阳光很好。我们的车就行驶在郊外的小路上,渐渐远离了城区,风光也变得无比旖旎美丽起来,似乎都能闻见风中飘着的花香。一行人无比欣悦,又略微带着一点小紧张,似乎是偷了人家东西的孩子成功逃脱后的喜感——原谅我如此比喻。但正是这欣喜中带着点激动和紧张,才使这欣喜更加狂热和美好。
我告诉自己,真的,很久没这样快乐过了。这是来到北溪之后才有的,是遇到他们之后才有的。恰如这初秋时节的天气一样,令人心里默默地感动。
只是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到了薰衣草庄园后,我们竟碰见了马芮。我把眼光投向周筱婉,我们不约而同地笑笑,默契了然。这种美景怎能少得了她呢?周筱婉想的的确周到——她早就告知了马芮我们要在这里玩,便让她从学校出发,也过来了。
后来,我忘了我们玩到了几点,总之,看着太阳渐渐变成夕阳,看着无边无际的薰衣草被落日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看着天上的云彩渐渐消失、最后隐匿在淡蓝色的帷幕中去,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开着车回来了。说实话,傍晚的薰衣草庄园,真是美到了极点。
我也忘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