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少一走了过来,而这时我们注意到,他身边还走来了一个女孩,刚才灯光闪烁,他们逆着光,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等走近时我们才发现,那竟然是马芮。
我禁不住惊呼:“马芮,你怎么出院了!”
马芮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身上穿得很随便,可能就是刚在医院换的,这样热的天气里,她穿了一件浅色的褂子,下身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她摆摆手,说:“想出来,就出来了呗,放心吧,我早没事了!”
说着,她拉过周筱婉给她拿来的一把椅子坐下。
“解少一去接的你?”周筱婉问道。
“嗯,”她点头,“我软磨硬泡他才同意了,真是烦死人!”
“喂喂,不带你这样的啊,我吃饱了撑的?”解少一借着兴头,和她抬起杠来。
马芮撇嘴笑了笑,没理他。
“你是从医院来的?出院了?医生同意出院了?”我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马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了我一眼,道:“顾笛,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婆婆妈妈的,我都这样了,不出院难道还要在医院住到老?”
周筱婉笑道:“她这是关心你。”
“来,关心我就陪我喝酒!”马芮一只胳膊勾过我的脖子,侧着头微笑,眼睛弯弯的。另一只手拿过酒瓶,在杯子里倒满了酒。
“不行,不能喝!”我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来,推到沈鹤那边,“马芮,你真是不要命了,刚出院就喝酒。我们几个,今晚可得好好看着她了。”我向大家说道,又瞥了一眼马芮,带着得意的笑。
马芮耸耸肩,只得作罢。
众人嘻嘻笑着。可能是马芮回来了吧,也可能是我们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终于结束了高考,所以,大家都很开心,一直在说笑着。李子豪依旧是那个样子,使我现在想起来那天公园里的谈话都觉得一点也不真实,可到底是这个李子豪不真实,还是那天的李子豪不真实呢?我笑自己的愚笨,总是分不清一些东西。
中间的时候,沈鹤离开了我们一会儿,说是要给我个东西,就神秘兮兮地走了。众人发出一片“哦”的拉长音,都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他回来。可是几分钟后,他还是没出现,我坐在那里无比紧张,为了缓解情绪,我推说自己要去洗手间,便逃出来了。
走进饭店内的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我揉揉自己发烫的脸颊,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的“深呼吸,不要紧张”后,走出了饭店。
我看了一眼餐桌处,他们还在尽情地欢笑喝酒中,沈鹤还是没有回来。我下了台阶,往餐桌处走去。
一道微弱的声音顺着晚风飘入我的耳际,是从我身后的墙角处传过来的。
“你究竟要瞒顾笛到什么时候?”
像被钉住了一样,我住了足,不敢相信地转过了身。
我身后是饭店的门口,门口旁边就是一个黑暗的过道,它处在灯光触及不到的范围内,是这家饭店和旁边的饭店所留出来的空隙。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还是,你想瞒她一辈子?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知道。找时间,我会跟她说。”
“那我怎么办?”
安静了一阵,男生的声音又响起。
“无论如何……我都已经伤害了她,现在,我只想把伤害降到最低……”
“你伤害的是我!”女生的声音激动起来,“沈鹤,你清醒点吧,你没有伤害她,这只是你心里的愧疚在作祟,你对她的不是爱,只是愧疚!”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在发抖了,这是偷听吗?这算不算偷听?我心乱如麻,感觉血液都在膨胀。后来的话我听不下去了,又无比担心他们突然出来看到我,就赶紧疾步向桌子走去。这是逃吗?简直狼狈极了,这样的落荒而逃再次发生在我身上。
在桌边坐下后,我再也笑不起来了。只觉得浑身发冷,炎热的夏夜给我带来了一袭一袭的凉意,我真想什么都不顾,起身就走。
“沈鹤怎么还没来,顾笛,你见他了吗?”李子豪问我。
我坐在那里低着头,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去了趟厕所就魔怔了?”马芮戳了我一下胳膊。
我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这回,他们都朝我看了过来,周筱婉问:“顾笛,怎么了?”
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他们全都慌了,李子豪急忙问:“到底怎么了呀,你说出来。”
我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声音从嗓子里挤了出来:“没事,我先回去了。”
李子豪站起来,挡在我面前说:“不许走。”马芮在我身后一把把我拉了下来,道:“你先坐下!”于是,我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沈鹤欺负你了?你们吵架了?我说呢,他怎么直到现在也不回来,肯定是走了!等着,我给他打电话!”马芮掏出手机就拨号。
“别打,别打……”我捂住马芮的手,低声叫道,泪水掉了她一手臂。
“那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着头,死死抓着马芮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关键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回来了,顾笛。”
沈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他见到我的脸后,吃了一惊,随即便跑到我身边,问:“你怎么了?”
李子豪他们显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也全都愣在了那里。我看着他的脸,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沈鹤,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变得……时间会改变一切,这四个月以来,太多事情都变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顾笛!你在说什么!”他死死攥着我的手。
“没关系,我不勉强,沈鹤,你不必隐瞒我什么,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你也别欺骗我,别瞒着我……真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别骗我。”我勉强笑了笑,站了起来,接着说,“我回去了,再见。”
“顾笛,你听见了什么?你告诉我。”他站了起来挡住去路,直视我的眼睛,双手握住我的肩。
我注视良久,缓缓说道:“你说……你伤害了我,沈鹤,你伤害了我什么?”
他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说道:“我……我不能说,总之,我没有骗你。刚才你听到的,都别信,千万别信!有时间我会跟你说,我会跟你解释,你说你受不了我骗你,我也受不了被你误会……只是,只是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你明白吗?你要……”
“放开我!”我大声喊道,一把推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我的喊声,周围的吵闹声瞬间便没有了,只剩下安静和疑问声,全班人都朝着我们看过来。
只听到李子豪冲大家说:“没事没事,继续聊继续聊,他们小打小闹一会儿就好了……”之后,周围又重归热闹。
“沈鹤,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说罢,我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欲要走。
“顾笛,这是我给你……”他伸出手掌,里面躺着一串吊坠,里面似乎是一个“笛”字。
我愣了一秒,把目光收回,面无表情地走向街边,快速拦了一辆车,逃似的躲进了车里。
身后隐约听到筱婉他们的叫声,我只当没听见。玻璃窗外,我瞥到了一个身影,王馨怡站在不远处望着我,她明明看不到车窗内的景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在注视我的眼睛。随后,她不再看我,而是把头转向桌子的方向。
“姑娘,遇到什么事了哭得这么伤心?”
“没什么……”
“看你的样子是学生吧,前两天刚高考了,是不是因为考的不好?”
“……嗯。”
“没什么大不了的,考试又不能决定一切,你们现在啊,就是太看重高考了,觉得考得不好就好像天塌了一样,听说每年都有因为高考落榜而闹自杀的……看看,多可怕!你们现在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把眼光放长点。再说了,高考成绩还没出来,现在别着急,都还说不定呢!”
师傅是一个年长的男人,从前面的镜子里看到我后,便苦口婆心地劝我。虽然原因并不是他说的,但有一句话我当时印象很深刻,以至于后来一直记得:以后的路还长,眼光放远点。
可是,彼时的我并不明白,该怎样把眼光放远。
一些东西,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睁开眼睛它在面前,闭了眼它在脑海,挥之不去。如何才能把它推远,使我眼前豁然开朗呢?
人的感性就像一座大山,横在人们通往成熟的路上,它的力量越大,人就越难以成熟。等有一天把这座山移除掉后,人就会立马成熟起来,理智起来。
只是可惜,那时太过年轻,心就像玻璃一样,轻轻一碰便碎的掉渣,谁都没有力量控制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