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扶到了石凳上坐下,然后,我把刚才黄娟的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刚说完的时候,沈鹤就跑了过来,他看了看解少一,径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说:“顾笛,你要好好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我看着他的脸,平静了下来:“好,你说,我听你说。”
“我们没有答应老师,没有答应那个女人!我和周筱婉,都没有答应,王馨怡也没有。”
一把火柴似乎在我心里点了起来,可是,还不足以驱赶寒冷。我怕再次的失望,于是冷冷地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
沈鹤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这样。我们帮你,我帮你,都是出于真心,跟任何利益没有关系。”
我愣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谁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没理由的,没理由的。你在骗我,你还在骗我!”我站了起来,沈鹤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说:“可能!怎么没可能?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
解少一笑笑,转身向后走去。
我有些动摇了,我看着沈鹤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真挚火焰,我软下心来,说:“那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叫什么,什么模样,我自己去问她。”
沈鹤放开了我:“我不能说,这是为你好。顾笛,你别去找她。”
那把火柴又“哗”的一声熄灭了。我冷笑一声,向对面走去。我要去水池那里,我要看看那几条鱼,看着鱼在水中游,总能使我的心情瞬间平静。
沈鹤把我拉住:“都快上课了,你要干什么,快跟我回教室。”
我把他推开继续朝前走去,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别管我。”他又过来拉我,我的胳膊被他攥得隐隐作痛。“你放开!”他依旧拉着我:“要上课了,顾笛!”
一时,刚才的悲愤又重新席卷过来,还掺杂着一些屈辱感,我想都没想,转身向还未走远的解少一脱口喊道:“解少一,你过来把他拉走!”
本来我不该叫他的,但此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叫谁。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解少一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管我们的事。我看他站在原地不动,一种绝望和无助感爬上心头,又不争气地哭了。
我一把甩下沈鹤的手,哭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吗?你不要再管我了不要再管了!你们骗了我还不够吗?还要再来折磨我吗!”我一边说着,一边后退,我摸到了水池的边缘,瘫软地坐了上去。
忽然,解少一跑了过来,他揪住沈鹤的衣领,怒喊道:“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别伤害她!”
我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解少一,刚才说什么?
沈鹤一把推开他:“我没伤害她!”
我刚要站起来,不想腿一软,浑身使不上力,一下子向后侧方倒去。我惊呼一声,就见沈鹤向我伸出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向后倒去。瞬间,冰凉的池水把我全身裹住,四周溅起了很高的水花。现在已经入秋了,又是在傍晚降温之时,水温远比我想象中要凉很多。
由于水的折射,在上面看着很浅的水池,不想竟很深。我没有预料到,一时呛了好几口水。就在慌乱之时,一个人从上面跳了进来,一把将我从水中拉起。我咳嗽了好几声,把脸上的水抹掉,在他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站稳,才发现这水竟然到了我胸前,而在平时看着,顶多到腰上而已。
我大口地喘着气,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别说掉进这么深的水里了,就是平时玩水的机会都不多。刚才几秒之内发生的事,抽调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我的心脏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我扭头看去,发现是解少一,他扶着我,让我靠在池壁上保持平衡,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惊魂未定。解少一见状,就对沈鹤喊道:“快把她拉上去!”
沈鹤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上来。我刚上来没几秒,解少一就爬了上来,他浑身除了头发外都湿透了。而我更惨,全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方。头发也散架了,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我们两个浑身滴着水,地上瞬间有了两片水洼。
沈鹤脱下他的褂子准备帮我擦头发,我把头偏过去躲开了,他的手拿着衣服停在半空中。我知道他一脸落寞。
解少一看了我一眼,转身向男生宿舍楼走去。我坐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无边无尽的水从我头发上滑落下来,我能感觉到我的牙齿在打架。“你不住宿,也换不了衣服,现在这样,你会感冒的!”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可就是不想说话,似乎在跟自己置气一样。沈鹤不顾我的态度,拿起衣服擦我的头发,我没有再躲,因为实在太冷了。他把我的头发简单擦了一下,把我脸上的水吸干,又擦我的胳膊。
我突然脸颊一热,觉得不自在起来,于是就慌忙站了起来,说:“我自己擦。”然后就拿过衣服胡乱擦了一把,然后低声对他说:“谢谢。”
一阵沉默后,他说:“我送你回家。”
我抬起头:“你不上课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你这样会生病的。”
最后,他去跟老师请了假,老师对待专业课好和文化课好的学生一向宽宏大量,于是也没多问什么,就给了假条。然后,我们出了校门打上一辆车,直接驶向我家。
我用钥匙打开家门后,轻轻叫了一声:“妈?”
屋里没有回答,幸好,妈妈真的去值班了,没有在家。要不然,她见我这个样子回来,还跟着一个男生,非把我打死不可。我打开灯,转身对沈鹤说:“你回去上课吧,我没事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鹤苦笑道:“不恨我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句话问得怪怪的,我们之间的谈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但显然他没有察觉到,我摇摇头说:“我没有恨你。”
“那你是相信我了?”
“我。。。。。。我不知道。”
他笑了:“好了,快去洗澡吧,再问你就是我的罪过了。但愿你别生病,明天准时出现在学校里。”
我涩涩地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还真被他说准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向老师请了假。头昏昏沉沉的,身子像是千斤重一样,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稍微翻个身、扭个头,脑袋就是一阵剧痛。头越来越重,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很重,仿佛在梦中的呼吸都是沉重无比的。海浪声不断传来,打在礁石上,伴随着风声。黑暗中,妈妈的嚎哭声,我从门缝里看见的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我跑向海边,大浪袭来,黑色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向我张开血盆大口。
我瞬间被惊醒,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才睡了不到十分钟。我回忆着整个梦境,心里的恐惧难以言表。刚才的梦境夹杂着回忆与臆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和极紧张的状态下完成,那种疲惫感和真实感,仿佛就是刚才发生的一样。
中午,妈妈回来看了我一下,让我吃了药,嘱咐了几句后便又匆匆离开了。我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翻着床边的书,一晃,下午也就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很多,脑袋也清明了不少。就在我去客厅倒水的时候,我听见周筱婉在门口叫我。我去开了门,她一踏进来,就握住我的手说:“顾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很多误会。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说。
“最初,确实像黄娟讲的那样,老师对我们是那么说的。但是她只听了一半,没听到后面,我们都拒绝了她的恩惠——帮助一个新同学、一个新朋友,还需要这些有的没的吗?我们不仅是在帮助你,更是多交了一个朋友啊。你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了呢?”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倒是反常的很。我淡淡地笑了,说:“好了,我相信你们,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我也有错,昨天太冲动了,被那番话冲昏了头脑。其实不管怎样,最终受益的,不还是我吗?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
她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的试卷来交给我,问:“你身体好点了吧?”
“嗯,好多了。”
“这是今天的作业,李子豪带出来的,你要是能做的话就做,不想做就不用做了。你们老师说,作为艺术生,凭你的文化成绩,高考是绝对没问题的,也不必在这一两张卷子上较劲。”
我摸着那张卷子,垂着头说:“老师。。。。。。一直对我这么好。不知道这份好,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周筱婉叹了口气,诚恳地劝我:“顾笛,其实很多事情不需要那么较真的,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绝对的真,有多少事情是绝对的假呢?如果都像你这样,那人活着,还不得累死?”
我注视着眼前这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孩儿,她还是清纯漂亮的样子,只是她的内心,比她的外表要成熟得多。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应该是好吧,最起码比我好,如她所说,人人都如我一般,不得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