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涛睡觉特别轻,尤其是到了清晨。起初,刚住进来时,他没少折腾有磨牙习惯的王海。他早就被摸黑穿衣服的左小乙弄醒了,他只是睁着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灰雾,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左小乙蹬完了裤子,穿好了上衣,看的急了,还有想帮他两下的冲动,他见他一个蓦然的转身,迅疾的闭上了眼睛。
小乙是想尽量把动作放轻,他知道身边这个小子睡觉极轻,他想最好能一次穿衣成功,越是紧张越出错,双手撑起身子,轻起着缓挪到床边,踩着鞋帮,蹬裤子穿上衣,系好鞋带,起身神了个大大的懒腰,前后脚抬起,交替着轻踩了一下地面,完成了一次脚与鞋彼此之间的默契,抬腿就要出去,却是被马小涛的声音惊了一瞬。
他正过身子,望着床板上毛糙的细纹处,说:“跑步去啊?”
他怔了怔,提高幅度,又轻跺了跺脚,答道:“不是。也就是我,别人早吓死了”
他侧过身子,这时他的脊背对着小乙疑惑的眼神,打趣的自语道:“不是,急得把裤子都穿反了”
听到他话的一瞬,他想一定不能进入他的圈套,像是洞察一切的飞起嘴角“嘿嘿”哑然一笑,自顾自的就要出去了。
“真的!”,马小涛欠起半个身子,煞有其事的嚷了一句。
“真的?”说着,左小乙真的瞥了眼穿的不能再得体的裤子,压低了声音,没好气的说:“我日,赶紧给我滚起来。”
“看吧,我就说嘛”,说着,马小涛开始了他的起床
马小涛是个粗中带细得人,从来都不对小乙客气,他在他面前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他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不管用什么方式,总得说出来,不然憋得太难受,尤其是这件事明显会对他的好哥们造成伤害或者将要造成伤害时,如若是急了,拳脚相向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处事原则可清晰了呢:士为知己者死。他觉得做某一件事只要对哥们好,他就会去做,何况还是和他睡过一个炕头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呢,知己之外的人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穿衣服的速度极快,闹出的声响也极大,床板都被他折腾的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本来刚才的一嗓子,已经惹怒了不少懒床的舍友,伴着这咯吱声,又招来一片模糊的抗议声,唯独他的上铺此刻静悄悄的,他对此总是置之不理,这抗议也总是不了了之,闹得他心烦了,他会毫不客气的把那个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懒床的王海从来不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他总是在马小涛走后,听见“咣当 ”的关门声,眼睛都懒的睁,蹙一把眉头,屈成耙子状的五指搂进蓬乱的头发里,胡乱的挠耙几下:操你大爷的,赶着去投胎吗!
小涛紧跟着小乙,在宿舍大爷的啧啧不满中,出了宿舍大门,一前一后的打着哈气,伸着懒腰,活动了腿脚,沿坡而下,小碎步地慢跑起来,五分钟的脚程,来到了清水桥,沿河两岸早已 满是晨练的,逛早市的,吃早餐的人们,好似一副精简版的清明上河图。
小乙不紧不慢的跑着,落后大约六七步的马小涛在后面一直叫嚷着:你不饿啊,跑着这么快。想必练武的人对体能要求都比较高,这句话他早就掩不住了。马小涛提了口真气,紧追了上来,他知道这家伙这么早起来肯定有事,有可能还不只一件事,他也知道近半年来小乙已经不晨跑了,突然间的聚变,他确信肯定有事,跑过了一颗小柳树时,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喘着短气,好似虚脱了一般,一个跨步切到小乙的前面,强行拦下他,连拽带拉地坐到了河边的石凳子上。
他问:到底是不是要看人去,还有我真的好饿啊。
他反问,更像是自问自答:你说我该不该去呢?
他答:要说看,那也是我去。是我撞的她
他也答:可是、是我把她气跑的啊。
他捡起一块卵石,倾身抛了出去:啊哈,我就知道,真不亏是兄弟,那就得你去了,呼呼,终于没我什么事喽。
小乙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看着小涛,两手一摊,说,你可真够兄弟的。小乙觉得这样也好,这件事终归是自己引起的,他见小涛仍旧是一副饿瘪了的表情坐在石凳子上。他诚恳的注视着小涛,这诚恳表达的过于多了点,显得有些诡诈了。
这时小涛转身,走到岸边,依着栏杆,说:别看我,我可不去,刚说了没我什么事的。小乙凑上前,以十二分的诚意说请他喝一周的豆腐脑。小涛真的难敌诱惑,旋即爽快的答应了,小乙挺直了腰板,气沉丹田,哈、哈了几声,侧身一个箭步跑了出去,马小涛气急的紧追了过去,冲着左小乙的脊背没好气嚷道:都快饿死了,还跑?
两人又跑回到了清水桥,这时的左小乙独自站在桥的另一端,扶着栏杆,擦过远处老柳树枝丫的末梢,静静的望着东方淡出的一抹霞光。手里托着几根油条的马小涛,立在了小乙的右侧,嘴巴鼓鼓的,卖力的咀嚼着,使得那饿瘪的长脸比油条丰满多了,看着小乙双手放在栏杆上,犹如怆然忧国。他催促了几次他都不予理睬,索性把剩余的油条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独自的练起了拳脚,他喜欢散打,用时下流行的话语“富二代”套用很是贴切,只不过是功夫的“夫”罢了,有套路没套路的打上一通,他的父亲担心他年少气盛,只是随意的点拨几招用作防身,好武的他又在自己的实践中,独创了些攻击性极强的招数,会战时屡试不爽,可这一点,他是万万不敢让他的父亲知道的。
小涛认为练武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释放心中的郁结,他曾经也试着让小乙习武,但一看他,就像现在,那副温雅的秀才模样心就凉了一半。他为了说服自己不在有半点让小乙习武的念头,他甚至自我安慰的想: 如果在传说中的江湖,他左小乙没准还是个功夫卓越的夺命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