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晨居住的小区,是城北的县医院家属院,也就是过了那棵老柳树,再过一个路口,就在医院后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八十年代中期医院为了引进人才而修建的,她的父亲—安广明就是跟随着这批人员,来到了这座小城,结识了当时的护士李桂云:也就是后来安雨晨的母亲。他虽然学医,骨子里却透着十足的儒雅文气,他喜欢这座小城的安静闲逸,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他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他,他和她很快热恋了。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手拉手沿着河边散步,不知不觉的竟走出了城区,他们肩并肩的坐在河边的一块方石上,望着遥远的星空,谈理想,讲未来,流水潺潺,青雾弥漫,河蛙呱呱,她看他的一个眼神,让他心猿意马,他试探着搂她入怀,她顺从了,他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很紧张的说出了他想要她,清凉的空气变得温软暧昧,他的手抖动着,她的身子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吻让她窒息,那一夜,她成了他的人。
就在第二天,在大家惊奇的祝福下,他们领回了红彤彤的类似奖状的结婚证书,如果不是那次抢险,李桂云不会失去生育能力,在他们结婚后的那个秋天,连日的大雨,让这土石山体变得脆落,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泥石流,医院满负荷运行,不得以把已有身孕的李桂云,派到了前线,为了抢救一对母女,她被从山上急速滚落下的石头击中了腹部,为此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权利,也许感动了老天,婴儿的母亲没有救活,因此她也收获了一个女儿。
那些日子她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但她知道一直是他在陪她度过,她感激他,是那种没有爱情的感激,她离开了他,他又把她找了回来,他依然爱她。
小区的楼房是那种五层的老式红砖建筑,过了清水桥,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向东拐上七八百米就到了,马小涛找了辆三轮车,把安雨晨送回了家,也没做停留就匆匆的返回了学校。
安雨晨回家的那晚,母亲值夜班,父亲有应酬还没有回来。两室一厅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下她一个人,顺手点亮了灯,灯光却是温馨的黄,双手扶着墙壁,单腿戈登着来到了沙发旁,每跳一下,就禁不住的“吸哈”一下,把背包丢到上面,身子一斜摔坐了下来,痛的眼里噙满泪水,换鞋时那只脚肿的太胖了,根本穿不进去,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拖拉着来到了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又拖拉着到了厨房,掀开灶上的锅盖,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荷了鸡蛋的面条:这是她晚自习回来的一个习惯。她知道母亲刚下楼不久,如果能早一点回来,说不定还能碰上疼她爱她的母亲,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娇喊两声,母亲就会把一切做得很好。这时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觉得心里好委屈,那噙着的泪水瞬时涌了出来,滴落到面条上,随着抽泣顺到嘴里,咸咸的。
安雨晨对父母的工作,由起初的埋怨到现在的理解,她学会了很多,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很小就知道自己能要什么,能做什么。但是这段时间,她总感觉父母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什么。她只记得有次晚自习回来,看见母亲在厨房里煮面时竟掉下了眼泪,被问及时,母亲谎说做面条时辣椒呛得,安雨晨清晰地记得那晚的面条是她最爱吃的酸甜味。
安雨晨的脚伤是在第二天的早晨被发现的,还是下早班后的母亲首先发现的,那时她的父亲还在睡觉,一屋子的酒臭味,闻了都让人恶心。她被一阵激烈的吵架声惊醒,她很是厌烦这不知何时开始了的争吵声,下意识的往被子里佝了佝身子,突然触碰到肿胀的脚踝,痛的她禁不住呻吟了几声,她起身来到了客厅,身子倚在墙上,屈腿立靠在那里,她看着父亲的脊背,头发乱的一塌糊涂,母亲坐在沙发上抹着泪,轻声抽泣。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也在这屋里,近距离的参加了他们的争吵,流着泪水的她对他们的争吵作了评判。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女儿那肿大淤青的脚踝,迅即安静下来,慌乱的又成了一家人。
他赶紧把女儿扶到沙发上,看着肿胀的脚踝,不时还要狠狠地骂上几句:这他妈是谁干的,这又是谁包扎的。她赶紧找出医药箱,拎起来就跑到女儿身边,蹲下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跌倒损伤的药。他也不再顾及主任的形象,抓起衣服,穿着拖鞋,推门跑了出去。她摸着女儿肿大的脚,忍不住的哭泣起来,这哭声里满是怨恨。他急匆匆的回来,跪在女儿的面前,把那肿大的脚轻轻地挪到他的大腿上,扭开红花油的盖子,小心的揉擦,嘴里还不忘了一个劲的自责:都是爸爸错,爸爸以后再不喝酒了,宝贝啊,爸爸错了。
他忙完了,她用他在医院里拿来的器具,为女儿做起了护理。
半躺在沙发上的安雨晨,她明白她依然是父母心中的那块宝,依然是这个家里不可遗弃的明珠,看着忙碌的父亲和母亲,她乐呵呵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晶莹。
她知道父亲的事,是在升高一那年的夏天,游玩回来的黄昏,她本想早点回去,莫晓琪硬是拽着她沿着河边走了好久,两个人喘着气,坐在还没有打磨平整的石凳子上,莫晓琪要她陪着见一个人,说是见完就走,安雨晨看了看这浓密的垂柳,发觉这里很少有路人经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坏笑的看着莫晓琪,莫晓琪嗔她不要乱讲,她不停的在追问莫晓琪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对岸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不熟悉的身影肩并肩的走着,行为切倚,拨开眼前的柳枝,仔细望过去,她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起身跑开了,丢下了满是疑惑的莫晓琪,站在那里不知所以的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