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来,身边的变化太多太多,唯一不变的,应该只有我的“路痴”了吧。
看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医院,我深知如果自己没有人带路一定会难逃迷路的命运,索性也就不再尝试,直接请了一位护士帮忙最后终于急急忙忙的找到了病房。
病房外,我伸出手,却只是扶在门上,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我怕,真的害怕。
不是近乡情怯,只是,我怕我一推开门,见到了他,就给了他死去的理由。
如同沈秋所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在我的生命之中,有着难以替代的位置,很重要,很重要。
他毕竟,给了我世上最好的宠爱与包容。
我不回来看他,不是不想他,不是不肯,只是,我怕自己会又一次想起那些他给予夏黎阳的伤害。
我怕,我会忍不住,去恨他。
我没有资格恨他,哪怕他给我和夏黎阳的伤害再多,我也没有恨他的资格。所以,不见他,不原谅他,是我给自己的不去恨他的理由。
思索再三,我深吸一口气,推开有些沉重的房门。
那八年的惩罚,是给他的也是给我的,就此宣告结束。
深吸了一口气,我推开那扇隔绝了无数次生死别离有些沉重的房门,看向病床上那个垂垂老矣的人。
我看到,他的眼神,在看到我时瞬间由期冀变为满足,看到昔日风华正茂的他,此刻仅有依靠着这些冰冷的机器才能艰难的活着,看到他费力的一次次呼吸着,只为等待离别八年直到此刻才回到他身边的小女儿。
他的发,由乌黑变苍白,如同一个古稀老人。可其实,他才只有五十多岁,怎会发须皆白如此苍老?
我缓缓走到他的病床前,看着他的眉眼,想找出他昔日驰骋商场,雷厉风行,果断裁决的风采,可入目的尽是他的脆弱与孤独。
他紧紧的拉住我的手,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艰难的喊我,老泪纵横。
他说:“丫头,对不起,爸不该……”还未说完就已泣不成声。
八年的互相折磨,终究是他先服了软,低了头。
他无力的说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氧气罩里的空气,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是那麽害怕失去的模样。终于,他恋恋不舍的缓缓闭上了双眼,手也不甘的松开。
病房里,哭声震天,了我却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有。
不是不伤心,只是没有泪水可以再流。
泪水,早在四年前,就流干了吧。
为了那个叫夏黎阳的男生。
也为了自己。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当时有多狼狈。若夏黎阳还在的话,一定会嘲笑我哭得像个脑残吧。可是,我真的是傻了,明明为了他才哭成脑残样,明明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嘲笑我,却仍固执的幻想着。
夏黎阳。
生于仲夏,取名黎阳。
只是,才在这个世界活了短短的二十一年就匆匆离世。
那个夏天的九月,我在日本潮湿的空气中,狠狠的落泪。
不知,你是否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孩儿,站在东京街头,号啕大哭。
那麽悲伤,那麽凄凉,那麽……
痛彻心扉。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我的父亲。
若不是他和夏伯伯竞争,就不会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从而设计告夏伯伯受贿,而夏伯伯也不会被枪决,那麽夏黎阳就不会死。
纵使再心疼,再不舍,可你让我,如何原谅?
对不起。
我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出那句“原谅”。
对不起。
终究还是让你带着遗憾离开。
我抬头,看着周围鬼哭狼嚎的众多亲戚,为他们的做作感到悲凉。看着他们虚张声势的样子,苦笑一下,离开了房间。
这些人中,有几个,不是为了我千家那殷实的家产?
出了医院,我打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个地名,反应过来已经在路上了。
到目的地时,我付钱下车,身处郊区。
郊区,有我为他设下的坟莹。
看着不远处那早已爬满杂草的小小坟莹,我微微一笑,没有眼泪,没有哭号。我一边拔草,一边和这座坟莹说着悄悄话,害得好几个路人以为我是神经病。
也是,正常人谁对着一个小土包说话啊。
对,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小土包,没有碑,当然,里面也没有骨灰。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也找不到他的墓,就只好自己挖了一个,里面放入了我和他的回忆。
那天,在蒙蒙细雨中,我微笑着,用双手,一点点,挖出一个小小的坟莹,埋葬了那些过去。
等等,按照正常情节,我不应该是在倾盆大雨中号啕大哭着,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挖坑的吗?最后当然还要给自己那双遍是伤口的双手来个特写,顺便再拍一下那悲痛欲绝的表情。怎麽……
其实那天,我没有流一滴眼泪,手也没有流血。没有大雨,更没有哭喊号叫。我只是执著的挖着,执著的拒绝要帮我的沈秋,然后又虔诚地把东西放进去,虔诚地将它们一点点掩埋。
今天,四年来的第一次祭拜,我仍旧没有哭。我静静的说着这些年的喜怒哀乐。
黎阳,四年没见了呢。还记得当初得知你离开的消息后,我飞奔回国吗?当初我找遍了墓园,也没能找到你,所以就建了这个坟莹。四年未见,思念不断,今天我回来了
黎阳,这四年里,我一直在日本,那里没有雾霾,到处是绿色,没有人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当然,除了沈秋哦。说起沈秋,你一定不知道吧,那丫头为了夏笙歌,拒绝了多少追求者。
黎阳,我爸去世了,我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无一不是为了家产,真是悲哀。我本来就不招他们喜欢,日后一定会受到排挤,我不想亦语为难,也厌倦应付他们的嘴脸,但我还是回来了,因为,我不想让爸连最后的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落空,也是因为,我想你了。
黎阳,你知不知道,我在日本,有多辛苦?
黎阳,我好想你。
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