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仲不想轻而易举的放弃尚荷花。虽然尚荷花的话对他打击沉重,使他饭不思、茶不饮、觉不睡、班不上,他一心用在尚荷花那,还总是软磨硬泡,三天两头的往尚荷花那跑。尚荷花总是千方百计地回避着他。他曾经“三顾茅庐”,一次未能相见,只得悻悻而归。
徐国仲第七次“求见”尚荷花也没如愿,连个影都没傍着。“请问你知道尚荷花去哪儿了吗?”他恳求的问在奶牛场干活的聋大爷。聋得不能再聋的他瞪着眼睛看着徐国仲的口型,他费劲巴拉的听了半天,才啊啊了两声,也没听明白徐国仲到底问的是什么。人家都说聋子耳朵——配搭,他可真是的。
聋人听话看口型,他看着徐国仲说话的口型,分析着说:“她前天晚上有事了。”聋大爷半吞半咽,着三不着四地说。
“出事儿了?她真的出事儿了?是真的???”他情急之下把有事了,听成出事了。徐国仲如五雷轰顶,冷汗刷刷的往外冒。“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大爷——大爷——大爷。”他央求的追问。聋大爷摆了摆手,顺着他说的说,“出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出事儿了,反正是——反正是——”
徐国仲嚎啕大哭,“我的天那!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呀?你——真的,真的出事儿了?我的天那,你要是出事儿,我也不活了,不活了。上苍啊,你怎么这么不睁眼呢?”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山崩地裂。有的人总结说:恋爱期间的男女智商是零。也许,凡是涉及恋人之间的一切事儿都应该是这样的智商?在徐国仲这有了应验,他糊里糊涂地认为尚荷花有了意外。
徐国仲坐在那里愁肠寸断。他想到了通肯河;想到了村头的枯井;想到了野外的树林;又想到一切皆有可能的可能。他站在通肯河边大声喊着尚荷花;他站在枯井前大声喊着尚荷花;他站在树林中大声喊着尚荷花;他站在广阔的田野里大声喊着尚荷花;他站在应该找的地方大声喊着尚荷花、尚荷花、尚荷花!
无论他找到哪里都是失望而归。折腾几天后,徐国仲认为尚荷花是彻底失踪了。已经是海底捞针——无处寻觅了。他唉声叹气,呼天喊地,“她走了,她真的先走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呢。呜,呜,呜。荷花呀,荷花,你曾多次说过:“你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既然如此,我就同你去阴间结婚吧,那里再也不会有父母的干涉,也不会有世间的烦恼。唉,你看,他开始设计阴间的美好憧憬了。
徐国仲彻底绝望了。他拿出笔和纸,写下了遗书。
爸爸妈妈:
我爱尚荷花,不管任何人干涉,我都会永远永远的爱她,我将终生的爱她,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她先走了,离开她我也不想活了。我意已决,离开这世态炎凉的人间,随她而去。
在阳间,你们说死说活也不成全我们的婚姻,我们只好到阴间结合了,那里任何人都不会干涉我们的,连阎王爷都不会管我们的事儿,我们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结婚,那里是我们自由的天堂,也是我们早晚要去的地方,我们只得提前“进站”了。
爸爸:您的身体不好,要多多保重,累活要尽量少干,有些活计求助我姐夫帮忙。我走后把我的这块手表留给姐夫,还有我准备结婚时穿的几件服装也留给他,他穿着也能合身。这是我做为提前的酬谢。
爸爸:请您转告姐姐,多谢他对我婚姻的关心,小弟对不起她了。
我死后,请您们把我的尸体与尚荷花的尸体合葬在一起,这是我当儿子的对你们最后的一个请求。如果她的家人不同意的话,我这里还有五百元钱,留下送给她们,算做给予心灵上的补偿。
爸爸妈妈:不孝儿子走了!永别了!
当您们发现这份遗书的时候,我早已离开人世了。
1985年11月12日晚
——不孝儿徐国仲
徐国仲的遗书是眼含热泪断断续续写完的。泪水扑嗽嗽的落在纸上,两页遗书上面大河漏套小圈子的,好像浸润过的纸重新晾干了的一样。有的字迹都难以辩认。
清晨五点。徐国仲找出了留给姐夫的服装,摘下了手表,将五百元钱连同遗书放到桌子上。
他冲进供销社,慌忙地拿上两瓶农药《敌敌畏》,准备喝下农药了此一生。尽早到阴间与尚荷花会面与她成亲。看得出徐国仲这种精神是干潭子里摸鱼——得之不易呀!看得出他是豁出去了。为了姻婚、为了爱情,他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昏头昏脑的徐国仲兜里揣着《敌敌畏》奔向他想结束生命的地方……他走着,走着——远处传来几声奶牛哞哞的叫声,且声音越来越大。他一阵惊喜,是尚荷花的牛群,是她的牛群那!他的脚步加快了,眼睛紧盯着牛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透过牛群,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熟悉的身影。是她?是她?真能是她?他定了定神,我的妈呀!真的是她!“尚荷花!尚荷花!!尚荷花!!!荷花、荷花呀,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死?你还活在人间?”他心潮澎湃,泪如泉涌。他边跑边喊,“我的亲爱的,亲爱的!”他叭叽一声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几经挣扎总算起来了,只见右手鲜血淋淋,他不顾一切地抓起一把土按在手上,不由分说的他又飞快地冲向了尚荷花,他扑腾一声跪在尚荷花的脚下,连连磕头。“哎呀!你还活在人间?还活在人间??我寻思你——你——你真的没了呢。”
尚荷花一头雾水,他这是哪跟哪呀?他精神上是否出了毛病?还是咋地了呢?她呆呆地瞅着他泪如泉涌。
“快起来,快起来,快点起来!”
“我这不是,不是梦吧?”他问尚荷花。“这真的是你?是你?尚——荷——花!”
“我怎么能不是我?”尚荷花莫名的笑。
“我以为你真的离开人世了呢!”
“哈哈哈,你净说瞎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双眼含泪,小孩吃泡泡糖——吞吞吐吐地说:“是你们场里干活的那位大爷告诉我,说你出事儿了,他说你出事儿了,我才信以为真。所以才那啥,哎呀,听说你出事儿急死我了,我真的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尚荷花眼睛湿润了,她恍然大悟,知道这是小树掐尖——出岔了。她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还笑呢,我连遗书都写好了;我要喝下农药到阴间去见你。”他语塞半晌,接着一字一顿的说:“咱们到了阴间就——就结婚,我们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呜呜呜……”
“你看我要喝的农药!”他把药举在手上。
尚荷花一把抢下那药,紧紧地踩在脚下。“你净胡来,你净胡来!”她的泪水已泛滥成河。徐国仲也潸然泪下。
徐国仲那纯洁的爱、真挚的情再次涌入她的心田。不知为什么她们俩情不自禁地拥到了一起,越拥越紧,越拥越紧。
徐国仲抽抽哒哒的没完没了,尚荷花含着泪花,不紧不慢地给他擦拭着泪水。“亲爱的千万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实在难受。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还犯傻呀?”
“领头牛”带着牛群突然围拢过来。哞哞地叫个不停,使人有些头皮发麻。不知它们是在抗议她们的拥抱,还是拥护她们继续相爱。反正她们俩人松手了,牛的叫声也停止了。围着她们转了半圈儿,各自走开了,你说有意思没有?难道牲畜也通人性,它们是不喜欢看到这一幕?还是它们误解了什么,或者是它们不赞成她们的婚姻,或许是提示她们永远不可能这样下去的。大概是天上的“牛郎星”下界,又投了牛胎?它们懂得人间爱情,反对包办婚姻,还是……
“你写遗书,这样不好,恐怕会把事情闹大,一但满城风雨,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将来无法收场。”尚荷花严肃地说。
不管怎么说,可以说明,徐国仲对尚荷花是真诚、纯洁、无私的。为了爱他可以豁出性命。这种爱情不光尚荷花称赞,可能世人都会赞不绝口。
只见远处黄尘之下,呼呼地跑过来一行骑自行车的人。
徐国仲的爸爸、姐姐、姐夫,还有其他等众人齐呼拉地向她们这儿奔来。
爸爸一下抱住国仲失声痛哭:“儿呀,儿呀!你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呀,你死了我们就绝——绝后了,绝后了。儿呀,儿呀,我的儿呀!”
姐姐、姐夫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徐国仲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他呆如木鸡。
爸爸和姐姐都哭成了泪人,见此光景谁能不伤感。尚荷花流着泪水,“大叔、姐姐、姐夫,我们都能想得开,我们深深的知道生命实可贵,爱情价更高的道理。我们俩既要珍惜爱情,更要珍惜生命,谁都不会寻短见的,请你们放心吧。”尚荷花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了。
尚荷花的一番话后,徐国仲哭声赖韵地说:“谢谢爸爸、姐夫、姐姐对我婚姻的理解和支持。我现在是有助,也是无助,我会冷静下来的,我们俩的婚姻会正确处理的。”看得出她们妇唱夫随,她们保持一个调儿。
“好儿子,有这句话,你爸我——我就放心了。”爸爸脸上闪出慈祥的光,“咱们回家吧。”爸爸紧紧拉住儿子的手。
“大叔不用急,你们先回去,让他留下来,我们谈谈好吗?”
“也好,也好。”老人家连连点头,这是求之不得的。老人留下了感激和期盼的心。
尚荷花和徐国仲相处以来她始终本着在恋爱期间少指责、少抱怨、少生气、少后悔、多包涵的原则。因此多次受挫,她都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了。尚荷花面对徐国仲母亲这种无情的态度,她对徐国仲还是充分的信任,照爱不误。她的宽容,她的大度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她深深的懂得:该放下时且放下,你宽容别人,其实是给自己留下一片海阔天空。这回爸爸的举止言谈好像有了明显转变,徐国仲、尚荷花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她们从中看到了点点希望,能否在“田野”上,希望的“田野”能否有金秋的“收获”那可是个未知数。
爸爸走出老远,老远,又跑回来说:“荷花,把这个——这个给你。”他哆哆嗦嗦地递过几张纸,看得出他心里的不好意思。
“啊,遗书!”她惊惶失措地喊了一声。看着遗书她满眼热泪,她惊呆了,她动情了,她眼红了。
尚荷花她们十指紧紧相握,这次握手非同以往……“难得呀!难得!国仲难得你的一片诚心,难得你对我的一往情深。”经过考验的恋情才称得上刚出炉的铁——心地纯正,尚荷花把佩服的眼光送给了亲爱的恋人徐国仲。
远远望去,万里碧空,四周的云彩一片纯粹的白,阳光普照,轻风掠过,周边有树叶沙沙的响声,然后便见片片飞舞的落地枯叶。看吧,即使天空清澈蔚蓝,阳光正好,世界依然是冷寂萧条的——她的心绪亦然。尚荷花一边追赶着牛群,一边沉思着,徐国仲心情愉悦的紧随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荷花,我得感谢苍天,感谢大地,若不是在这碰到你,我早到阎王爷那‘报道’了。”他苦笑着说。
“你别瞎说了。你即使真的去‘报道’,你也见不到我。百年以后我都不去那里,那个名额总让它空着!你找不到我也会扫兴而归的。“马克思”是不会要你的。”尚荷花调侃的说。
“那好,那好!祝你长命百岁!”她们俩个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她们望着蓝天,望着白云,望着草地,望着勃勃生机的牛群,兴致又回到了往常。不知道是哪一首歌里的一句歌词:“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人儿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们远离牛群,偎依地坐在那高高的岗坡上。
尚荷花一脸严肃,她目光深似水,冷意顿生,脸色微微一沉,冷漠地扫视着他,冷冷地开口:“国仲:你赞称你姐姐的‘好心’策略吗?让我们未婚先睡,给我设下圈套,让我就范,说句不好听的那叫母鸡吃烂豆子——一肚子坏点子,对不?”
徐国仲推了一把尚荷花。“别瞎形容了。”
“哈哈哈。”他们笑个不停。
“国仲,你想想你,包括你姐姐把我当成啥人了?我若是那么轻浮,那么随便,那么放纵,不早就跟那个地区付专员的儿子结婚了吗?人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嫁入豪门,享受荣华富贵,我都丝毫没动心,要不,还能轮到你的名下啊?我多少次提醒过你,我们之间相处必须纯真、纯洁、名正言顺,不可越雷池半步。如果偷吃禁果,恐怕终生后悔,或者是后患无穷。到那时恐怕谁都负不起责任。”
徐国仲显得无地自容,张开嘴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满脸胀得通红。“荷花,荷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是寻思那啥了,就那啥了吗,唉,我确实是眯缝着眼睛看斜文布——思(丝)路不对呀。”
尚荷花低头看看手表,“下午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快回去上班吧,可万万不能耽误工作呀。咱们的事儿以后再说,好吗?别忘了,你在家制作的‘恶作剧’,不要向外扩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