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普锐斯车里
“你怎么又把打火机忘在我家浴室里了?”塔季亚娜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了那只星夜图案的卡地亚打火机,有些生气地说。
“什么?又把你送给我的这个‘宝贝打火机’落在你们家了?”从这个角度,说话的男人背对着我们。我们看不到他的长相,只知道他是一个光头,头皮被射进车里的阳光照耀得锃亮。他一边接过打火机一边随手按了一下。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伊万半夜回来发现的。当他把打火机交给我时,他就有点怀疑我了。幸亏我随机应变,告诉他这个打火机是我爸新买的。不然,如果伊万真追究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笑话!我堂堂的赤塔州杜马议员还怕他不成!我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他的‘米兰帝国’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光头”厉声说道。
“是是是,但现在还太早,还不能让伊万发现什么破绽。我们想占领米兰的计划得一步步实行。”塔季亚娜好言相劝道。
“哼。”“光头”冷笑了一声。显然,他对伊万不屑一顾。
“今天我弟弟从伊尔库斯克打来电话,说‘典萨家私’和‘欧洲风情’合作顺利,提前完成了订单的任务。而且这批家具款式新颖独特,市场前景应该是很好的。相信不久以后,又会有一笔大钱进帐!”塔季亚娜骄傲地看着“光头”,潇洒地点了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
“是吗?那计划。。。。。。”
“先不能着急。伊万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与‘欧洲风情’的合作失之交臂,但他怎么能善罢甘休!他早就琢磨着和中国的一个家居卖场客户有贸易往来。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多次召开董事会议,要不是我暗地里从中作梗,这事恐怕早就成了!”塔季亚娜猛地吸了一口烟,皱了皱眉头说,“想想看,如果把‘米兰’的欧式家具风格结合中国的古典韵味,那岂不会更有市场?而且,我想凭着‘米兰宫廷’家具的风格肯定能够轻取中国家居市场。更重要的是‘米兰’会更加强大!,那样的话,要想实现计划就是难上加难了!”
自从在学院餐厅发生了“校报事件”后,欧阳瑾和季玛走到哪儿,都会被同学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大家也都深信他俩是一对男女朋友了。看着同学们不友善的目光,欧阳瑾非常苦恼。被别人误会是小,重要的是她担心这样会伤害到肖恩和他俩的感情。不过,唯有伊琳娜和芭沙在暗自高兴,因为他们的计划终于得逞了!
这天下课,伊琳娜一边低着头走出外语系的楼门一边窃喜:哼,维多利亚,季玛不是喜欢你吗,那我就叫你尝尝这种被同学们排斥的滋味!想和我抢季玛,你还差很远呢!想到这儿,伊琳娜“噗嗤”地笑出了声。她一抬头,突然怔住了——她立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心也开始“怦怦”乱跳。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季玛。
季玛盯着她,长长的黄发飘在凛冽的寒风中。他左手插进裤兜,右手狠狠地将还没抽完的半支烟摔到了地上。
伊琳娜怔了一下,然后一脸微笑地走上前,温柔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季玛还是盯着她,没有回答。
“季玛,你――。是不是想通了?”声音依旧温柔。
季玛从风衣兜里拿出了那张宣传单,举在她面前:“这是不是你的杰作?”
伊琳娜看了看那张抖动在风中的纸,心跳得更厉害了。但是她极力克制自己,平静地说:“季玛,这。。。。。。你误会了,这不是我。。。。。。”
“到了现在你还狡辩?!”季玛大吼一声,猛地抓起了伊琳娜的手,“说!!!是不是你故意伤害维卡?!”
伊琳娜惊恐地看着季玛,他眉头紧锁,两只蓝眼睛仿佛能喷出两条火舌,头上的青筋条条暴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季玛这么生气,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了。
“不。。。。。。季玛。。。。。。你听我说,这。。。。。。这是芭沙逼我的。。。。。。”
季玛看着满眼泪水、脸已扭曲的伊琳娜,放下了她的手。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问伊琳娜:“伊琳娜,告诉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随后,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说真话!”
伊琳娜擦了擦眼泪,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玛;自从季玛提出和她分手后,她从平日的种种迹象里猜出季玛喜欢上了欧阳瑾,她非常不甘心,所以想下决心报复。于是,她找到了因讨厌季玛而出名的芭沙。芭沙一直对季玛怀恨在心,他嫉妒季玛的一切,总想找时机报复。两个人就编造了这一谎言。。。。。。
季玛点了点头,“所以,为了达到你们双方的目的,为了报复维卡,你都不惜利用我,甚至歪曲我?”
“不。。。。。。不是这样的。其实,事情一做出,我就很后悔,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季玛,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以整个心灵爱上了你。为了追求你,赢得你,我宁愿得罪全世界的人。上帝有眼,他让我拥有了你!在那一刻,我就发过誓,无论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就不会让她好过!!!欧阳瑾——这个中国人,她凭着在课上教你中文就一步登天,取代了我的位置!这对于我,太不公平了!她凭什么?!凭什么?!。。。。。。所以,我要报复!我要报复!。。。。。。”
季玛看着这么“病态”的伊琳娜,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以前和你相处,我还真没发现你的这一大‘优点’!”
“什么优点?”
“——阴险!你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可是,季玛。。。。。。我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因为你啊!我不能失去你,我想让你回心转意。。。。。。我。。。。。。”眼泪从伊琳娜的眼里滑落下来。
“哼,因为我?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季玛死死地盯着她,“想重新赢回我?伊琳娜,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虽然一身的坏毛病,但是正直和善良一直是我做人的原则!在你做出这种事后,你以为我有可能原谅你吗?”
伊琳娜的脸变得苍白了:“如果你不原谅我,不能重新赢回你,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季玛笑了笑,点了点头,“你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像你这样一个机关算尽、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我留恋!就连交朋友,我都不会选择你!通过这件事,我真正认识了你!”
伊琳娜震惊地看着季玛,她感到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
“季玛,我爱你。我能这么做,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别说了!”季玛从兜里拿出了一条银质项链。这条项链是当年伊琳娜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这个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没有任何瓜葛了。你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伊琳娜浑身直冒冷汗,她盯着那条项链,感觉那链子的光芒直刺她的眼睛。她用颤抖的手接过了这条曾经是季玛最心爱的项链。“你真的爱她吗?”
“我早就爱上她了,很爱,很爱。而且,我相信会是永远!”
听到这句话,伊琳娜手一颤抖,项链掉在了地上。
季玛看看项链,最后一次弯腰帮伊琳娜把项链捡起来,递给了她:“谢谢你,伊琳娜。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例如嫉妒和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但是你教得很失败,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去学这些东西。再见,伊琳娜,我们好聚好散。这件事,你不用负责。朋友一场,我劝你今后好自为之,不要再做恶意中伤别人的勾当!否则,你永远都不会赢得真爱!”
说完,季玛头也不回地走了。伊琳娜看着他的背影,希望能看到他回一下头,一下就好。可是,他没有。他一直大步向前走着,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中。那一刻,她明白,这一次,是真的失去季玛了。恐怕,她永远也赢不回他了。
除非在梦里。
列宁广场。冰雕城堡
2008年1月7日晚
基督教的圣诞节是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而在俄罗斯,大部分人信奉东正教,而这个教的圣诞节则是一月七日。东正教是基督教的一个独立派系,有近十个世纪的历史。古老的拜占庭帝国是东正教的摇篮,不过东正教中心早已移至俄罗斯。因此,每年一月七日的东正教圣诞节是俄罗斯人最重要、最喜爱的节日。
每年冬天,在列宁广场的南、北两个广场中间的大道上,都会有中国工人帮着修建一个巨大的冰雕城堡。据说,那些巨大的冰砖是从哈尔滨运送过来的。今年的冰雕城堡比较普通,只不过是一个巨大滑梯状的欧式城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每到晚上,上面就会有许多俄罗斯孩子们打滑梯。
现在,夜幕已经降临了。夜晚气温下降,天气很冷,但空气清新。广场上的装饰小灯也都亮了起来,宛如一支支点燃的蜡烛,空气中的雪尘分外晶莹,使整个广场给人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肖恩和欧阳瑾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广场上,看着眼前这些俄罗斯人嬉戏的景象。忽然,肖恩问道:“瑾,你以后想干什么?”
“说到理想嘛,其实我一直很希望能在商界发展。可是现在学了俄语,以后肯定是先干翻译这一行。”欧阳瑾耸了耸肩,然后他们在一个长条木椅上坐了下来,“唉,再说吧。现在的中国,大学毕业生很难就业,大多数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欧阳瑾看着肖恩,严寒给他的脸增添了红润,他那双水晶般的蓝眼睛在熠熠发着迷人的光。她轻柔的说:“肖恩,今天是圣诞节,我们不谈理想这么紧张的话题。刚考完试,让我们好好放松放松,好吗?”
肖恩笑着点了点头。上星期,学院刚进行完期末考试,他们俩成绩都在系里名列前茅。在俄罗斯,寒假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欧阳瑾为了能和肖恩在一起,打电话说服了父母,毅然决定放假不回家了,就连春节都要在赤塔过。肖恩对欧阳瑾的这个决定感到诧异,他更加爱她了。但是,他了解欧阳瑾,他不希望因为他们相爱而耽误她的前程。他记住了欧阳瑾的这个理想,并且以后要时刻提醒她去实现。嗯,这是他的责任和使命。
于是,两个人一边看着嬉闹的人群,一边聊着他们感兴趣的事。过了一会儿,肖恩说:“瑾,我要送给我们俩一件信物。”
“送给我们俩?”
“是的。”肖恩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红色绒质小盒。他慢慢的打开盒盖,在那一瞬间,一条金光闪现。。。。。。
“啊?——”欧阳瑾瞪大了眼睛,她感到全身的血向上涌。。。。。。
那是一对一模一样的俄罗斯紫金手链。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发着幽幽的金光,宛若两条金色长虹套在首饰盒的海绵上。肖恩小心翼翼的拿出其中一条手链,然后,他握起欧阳瑾的手,殷勤地为她戴上,温柔地说:“瑾,这条手链是我们爱情的信物,也算是我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我爱你,就让今晚的一切为我们的爱情作证吧:我们今生今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刹时间,热泪涌上了欧阳瑾的眼眶。她凝视着肖恩,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将另一条手链为肖恩戴上。
“我。。。。。。我。。。。。。”
“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爱我。”肖恩摇了摇头,把食指放在了欧阳瑾的嘴上。他看着她缀着的晶莹泪珠的睫毛,喃喃地说:
“不,只要能时刻瞩目华姿,
时刻形影不离地陪伴您,
用热恋的双眼捕捉您的
秋波流转和内心的欢欣,
嘴边浮现出的会心微笑
久久地倾听着您的玉音,
对您那高尚完美的品德,
我将心领神会,刻骨铭心,
能为您憔悴,能为您痛苦,
我将终身感激!。。。。。。荣宠万分!”
“呵。。。。。。”欧阳瑾看着念诗这么专注的肖恩,不禁破涕为笑。这是伟大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匠心独运,用了八年之久才完成的一部光耀千古的佳作——《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诗句。欧阳瑾握起了肖恩的那只戴着手链的手,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当我抚慰内心苦痛之际,
我便虔诚地向上帝祈祷,
你的话便在我耳边响起。
你在悄悄向我温柔絮语,
就是在我心迷神醉之际,
你的身影闪过透明幽暗,
俯首枕边含笑向我致意?
爱的倾诉使我陶醉忘情,
山盟海誓令我销魂战栗。”
话音刚落,肖恩往前一倾,欧阳瑾感觉到如蝴蝶亲吻着花一般的亲吻降落着她的脸颊,最后终于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双手搂住了她的腰。当两人嘴唇接触的那一刻,欧阳瑾浑身传遍了一种电流般深深的颤动,她感觉到肖恩的心和她跳得一样剧烈。他们就这样吻着,周围的世界变得遥远而失真。
这是他们俩的初吻,温馨甜蜜。两个人都沐浴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是的,我们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永不分离!)
忽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音乐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种美妙的感觉。欧阳瑾赶紧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季玛。肖恩一看到这个名字,心中立刻涌起一种陌生的排斥感,但他还是说:“快接呀,瑾。”
听到这句话欧阳瑾才接通了手机:“Алло!(喂?)”
“维卡,我是季玛。”
欧阳瑾看着肖恩,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
“啊,有事吗?季玛。”
“你现在再哪儿呢?我可以不可以见你?”
“噢不,季玛。”欧阳瑾看着肖恩,“我现在再外面,你不方便找到我。”
“为什么不呢?今天是圣诞节,我刚从妈妈家回来,现在再路上,我想见你。”
“季玛,你听我说,”欧阳瑾压下了心里的感觉,用柔和的语气说,“我现在正和我的中国同学聚会,真的不方便。我这周六给你上课,到时候你和我说好吗?”
“哎呀,今天是圣诞节,我就要在今天和你说!”
欧阳瑾看着肖恩,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但是肖恩自始至终都直视着前方,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季玛——,要不这样吧,把这周六的课挪到明天上好吗?现在真的不行,对不起啊。”
“哎呀,那好吧。知道你不寂寞就行了。想必你现在一定和一个在你心中占有重要位置的人在一起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维卡。”
“明天见。”
欧阳瑾挂断了手机,看着肖恩。许久,肖恩才说:“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告诉季玛我是他的亲哥哥了吧?”
欧阳瑾无语,她只是把手放在了肖恩的腿上。
“季玛也喜欢你。”
欧阳瑾一听这句话,心中一震,连忙抽回了手:“肖恩,你乱说什么!季玛是我的学生!”
“学生怎么了?学生就没有爱老师的权利吗?”肖恩扭过头来看着她。
“你。。。。。。你怀疑我?”
“不,瑾,你误会了。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你,”肖恩握着她的手说,“只是——,你是我的女朋友,而季玛也喜欢你。他是个死心眼的男孩子,这样一来我对他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当有一天,他发现他的情敌居然是他的哥哥,他会伤心,我更会伤心!”
“所以,你才让我保密。”
“对。而且不仅保密这件事,我们俩的关系也要对他保密!”
欧阳瑾看见肖恩的眼睛在夜幕中闪亮着。一个是情深似海的爱人,一个是亏欠亲情的手足。唉,也真难为他了。欧阳瑾理解到此时此刻肖恩复杂的心情,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