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悲沉声吟唱,语调悲壮宏亮,感情深入其中。苏小雨奋笔书写,体会着诗中含义,前半段虽伤人伤物基调悲情,然而后半段那股强横的自信喷薄之势不可抵挡。苏小雨顿觉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握笔力道,又平添了好几分,龙蛇之势呼之欲出。
书写着,苏小雨融入其中,仿佛又听到远处孤鸿惊天的长鸣,那一声,唤醒了整个世界!不知不觉进入状态,苏小雨的书法风格,居然在渐渐转变,从原先的轻柔温婉,慢慢透出一股豪放的霸气!
正如目光精绝的谢悲一般,是一种自信的霸气!
自信到仿佛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气概!
秦索索看着墙壁上渐渐成型的诗句,嘴里轻轻叨念着:“好强横的态度,好飘逸的书法,苏小雨竟然还有这等能耐……”
“呼。”笔锋收起,苏小雨已是满头大汗,只是方才沉浸其中竟不曾察觉。
一篇行云流水般的行书跃然而出,那清新俊秀的笔锋,展现着执笔者十年之功的深厚底蕴,雄健洒脱,不拘一格。
如同一条久经束缚的巨龙,冲破禁锢,直上云霄,腾云驾雾,纵横翱翔!
一时间,这篇字初生的光辉,竟是盖过了其他所有!
“好词,好字!壮哉我南国男子汉气概!”也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无数人竟是纷纷鼓掌。
谢悲的词透露的不仅仅是自信,更有一种明显的狂妄霸道。然而望着他桀骜不驯的气度,想起他不久前出手的情景,望江楼酒客竟被其深深折服。
在众人的提议下,苏小雨又在诗末尾题上“谢悲词,苏小雨书”这几个字样,一切总算完工了。
“今日小店生意如此之好,也不知托了哪位客官的福啊?”忽然,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阁楼里头传来。
光听那娇滴滴的声音,苏小雨就差点受不了。
“啧啧,是老板娘来了。”有酒客说道。
“就是那个、那个性感十足的娘们?”
谈论间,一个粉色曼妙身姿,跨着优雅的步态,款款从里面走出。苏小雨忍不住看去,见是一名花枝招展的美妇,身材高挑,一袭粉红色丝绸长裙将其烘托得雍容华贵。长发盘在头顶,用一只精致的蓝色发簪束起,极是端庄。她肤色净白胜雪,五官小巧精美,尤其是一双充满魅惑之色的美目,流转顾盼间,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在无数火辣辣的目光下,那妖娆女子轻点玉足优雅地走来,嘴角始终挂着妖艳的笑意,也没被四周的种种眼光所左右。
当她美丽的眼睛挪到谢悲身上时,脸上笑意骤然消失,还略微怔了一下。而谢悲,也看着她,眼里满是复杂神色。
苏小雨暗暗思量:“看来他们是认识的。”
美妇人的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将目光转向墙壁上新题的词,与其说看了半晌,倒不如说是愣了半晌。最后,她又看到末尾的落款,方才是肯定了。
“真的是你啊。”美妇人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阁楼的雅间内,几个人重新坐定。只不过,此刻桌上又多了一人,正是望江楼的老板娘钟紫韵。方才情形,谁都能看出她与谢秋鸿是旧时相识的。
桌上多出的这位,表情虽然淡淡,但目光一直就落在谢悲身上。
苏小雨和秦索索见场面尴尬,本意是要离开的,无奈谢悲却是不许。少年一手飘逸的书法已将其打动,此刻,谢悲尤为看重苏小雨了。
仅仅是初识,共同谱写一副墨字之后,竟是一见如故了。
谢悲介绍道:“这两位是我认识不久的朋友苏小雨和秦索索。她呢,就是望江楼的老板娘钟紫韵,你们应该知道吧。”
苏小雨和秦索索都点点头,其实,浑然不知。
钟紫韵面带迷人的微笑,笑看着苏小雨,赞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如此精妙的书法,当真是出人意料,前途不可限量啊!你的题字为望江楼增色不少啊。”
苏小雨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替人题字竟收获颇多赞赏,说起来,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多人夸奖过,心里无疑十分高兴。仿佛在人生道路上,他更有信心了。不过,他觉得这一切还是多亏了谢悲。
一桌丰盛的筵席摆上来,尽是望江楼有名菜肴,苏小雨和秦索索赶了一天的路早已腹中空空,登时食欲大增,也不顾谢悲与钟紫韵叙旧,自顾自吃了起来。
此时座位上,谢悲和钟紫韵,虽说是久别重逢,但两个人的态度,都是淡漠到不冷不热,少有喜色。
谢秋鸿依旧自顾自饮着望江楼名酒“三杯倒”,突然感慨道:“算起来,当年白鹤宫一别,已有整整二十年了吧。”
美妇人钟紫韵,其实也有四十岁了,但她天生丽质又注重保养,一般人绝难看出分毫,只道是一个出嫁不久的妇人。
钟紫韵未曾发话,谢悲倒是又叹了起来:“当年的同门师友,一别后各奔西东。如今,大多都有所成,是名震一方的人物了。”不经意间,谢悲的眼中又闪过了黯然。
钟紫韵脸上笑意渐渐淡去,似是陷入回忆中来,无奈往事不堪回首,她那无双的容颜上,也渐渐泛起阴翳。
“你是不错的。”谢秋鸿果断饮尽杯中酒,“与徐凛大哥一道经营了这家酒楼,生意红火,名声在外……”
谢悲口中提及的徐凛,正是望江楼的老板,钟紫韵的丈夫。如今,也是平江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名动一方的人物。
“其实。”钟紫韵声音柔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那时各走各的,主要就要看机遇了……”
“哈哈哈哈。”谢悲惨淡一笑,再不复登高望远时的精神抖擞,仿佛连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都淡化了,反问道,“机遇么?”
苏小雨虽在狼吞虎咽吃着,但并没忽略两人的对话。他听着谢悲悲从中来的语气,突然意识到,他眼中早些就流露的淡淡落寞,便在这里么?
未及钟紫韵回答,谢悲淡笑道:“你在白鹤宫时便颇负盛名,无论师尊师友,哪个不是对你赞不绝口,想来,前程必是一片光明。”
钟紫韵想起年少风光,不禁又心驰神往。
谢悲忽的淡笑,道:“那时,你与慕容月最是要好,我们这些男人呐却是看着羡慕,背地里把你俩称作白鹤宫宫花。”谢悲又笑着摇摇头,说道:“确实啊,也只有徐凛大哥这般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对其他人,你自然不屑一顾了。”
“这些事,就别提了。”钟紫韵脸色泛红,有些不自在了。
看来,这谢悲倒是至今对钟紫韵念念不忘。秦索索虽在吃东西,耳朵也没歇着,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自然也料着些了。
黄昏将近,酒楼里的伙计们已将悬挂的灯笼点着,虽是天色将晚,但酒客却不曾减少,喧闹声依旧。
钟紫韵柔声问道:“你这几年,过得可好?”
“这还需多问?”谢悲惆怅一笑,又道,“若是不认识的人看了,恐怕会将我俩当成长辈与小辈,实际上呢,我却比你还少两岁。”
钟紫韵缅甸一笑,轻斥道:“你净会捡这些讲!快说说,你这几年,都做些什么去了,我和徐大哥,可一直惦记着你的。”
“多谢两位记挂了。”谢悲扬起头看看窗外天空,沉沉说道,“你们也都知道的,当年在白鹤宫时,诸多师兄弟之中,谢某算是最最无能的了,我这些年四处奔波,能够生存下来,已是不错的了。”看着往昔的同门都已盛名浩瀚,唯独自己还在尘世间起落沉浮,飘忽不定,其中苦楚,又有谁人能明?
苏小雨也听着他俩的讲话,可说到谢悲最最没用,他是决然不信的。他暗暗猜测,光论修为,他必是登峰造极了。
但钟紫韵却是跟谢悲在一起修行过,她仿佛又看到,从前时候,那个弱弱的小师弟,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念及此处,她顿生怜悯,轻轻叹息。
酒足饭饱,眼看天色将晚,这两人叙旧又情到深处。苏小雨作为一个外人这般打扰已是过意不去,当下他起身就要告辞。
“急着走吗?”谢悲似有挽留之意。万般桀骜的他,心底里就是看着苏小雨顺眼,隐隐之中,仿佛看到了旧时知交的影子。
秦索索聪明之人,自然也觉得场中气氛他俩外人不宜打扰,便点头说是天色不早。
苏小雨考虑一番,心道谢悲虽然有点自大,但为人终究是直爽豪迈,与他甚是投机,今日一别回到祥云城,以后山高水长恐怕再难见面,决定还是坦白了。便拱手说道:“谢大哥,实不相瞒,我俩非本地人,乃是祥云城临江府的人,正要返回故土,以后,恐怕……”
“龙翔宗临江府?”谢悲与钟紫韵均是惊讶。
苏小雨想了想,答道:“正是。”
钟紫韵笑靥如花,竖起大拇指赞道:“原来两位年纪轻轻,还是修炼之人,了得了得。”
“哈哈哈哈。”谢悲爽朗大笑,道,“我早说了,苏兄弟果是真诚之人,谢某最是喜欢!既然苏兄弟真心以对,谢某若再遮遮掩掩也非君子了。”说罢,谢悲左臂衣袖一扬,古铜色皮肤的手臂上,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吞云吐雾,气势磅礴!
“这……”苏小雨脑中只有一丝模糊的概念,却捕捉不起来,不明白谢悲此举含义,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意思直问,只笑了笑掩饰过去,道:“能结识谢大哥这样的好汉,真是三生有幸。”
殊不知,此刻的钟紫韵和秦索索,俱是神色凝重。
谢悲见苏小雨不惊反笑,更没有排斥与回避,心里暗暗钦佩,赞赏道:“苏兄弟小小年纪思想不凡,竟能撇开门户之见坦诚相待,你这个朋友,谢某是交定了!”谢悲心里欢喜,心道这少年的性格,倒有几分像旧时的知交,就凭他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好书法,还被派出来历练江湖,必然是龙翔宗年轻一代翘楚。
谢悲万万想不到,苏小雨只是身居临江府,还不能算是真正的龙翔宗弟子。
苏小雨对谢悲的话不甚了解,只报以一笑。
谢悲心里甚是欢喜,慨然说道:“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以后当然是知交好友。我知你归心似箭,也不会强留,但此后相隔千里相聚甚难。我们南国人有这样的习俗,知交之间,互赠信物。今日离别之际,不若就交换物什,也好留做纪念。”
苏小雨一听也觉得很在理,当下爽口答应。然而他出门在外,行李又已丢失,摸索周身,也只有自小流传的朱红色玉佩和乌墨镇从老乞丐手里取得的短剑了。玉佩乃是关乎身世之物,自然不能送人,想想也只能把那柄不堪入目的破短剑拿出来了。
苏小雨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谢大哥,我出行在外,也没带啥像样东西,就只有这把短剑了,还望大哥莫要嫌弃。”他有些畏手畏脚地将短剑递给了谢悲。好在短剑已被江水冲刷过,不再是最初的满身污垢了。
秦索索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然而苏小雨手快,已然将短剑赠出。秦索索想起了落水后的夜里,离沧江畔神秘男子说的话。
“再告诉他,不要把短剑随便送人。”
秦索索当时心绪杂乱,并未把这句话当回事,后来也忘记跟苏小雨说起。没想到不久之后,神秘男子的话竟然应验了!然而眼前境况,她又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苏小雨。
谢悲接过短剑,瞧见柄上的刻字,忽然眼睛一亮,再度迸发出看透世事的精光。他端详了良久,手中力量陡增,一股白气自其掌心冒出。
其余三人一惊,搞不懂谢悲此举意义何在。
谢悲力量溢出,拂过那柄貌不惊人的短剑,一尺多长的剑刃上,荡漾起淡淡的白色光芒,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悲使然。下一刻,谢悲手臂一振,用力晃动了短剑。
“哗。”轻微的潮汐之声,美得如同梦境里的歌谣,那般扣人心弦。最初苏小雨还以为幻听了,然而看到秦索索和钟紫韵惊愕的表情变化,他才醒悟过来。
谢悲凝重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是释然的笑容,说道:“苏兄弟可知此物为何?”
那淡淡的潮汐之声仿佛还没散去,苏小雨也不是蠢人,意识到自己必然是有眼不识泰山了,眼前这柄看似普通的短剑,只怕还是件宝物。苏小雨顿了顿,想起剑柄上镌刻的“海鸣”二字,只好强作镇定,说道:“这是海鸣宝剑。”
谢悲的双手又轻轻抚过整把剑,目不转睛地审阅着,极是爱惜,说道:“此乃九州大陆上古十大名剑之水系宝剑海鸣神剑。谢某方才以轻微力量试探,便引动了潮汐之声。据说如果灌入了足够的力量,能激起大海狂鸣,威力绝伦。”
“砰!”心灵像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抨击了下,苏小雨和秦索索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相互愕然地看着,竟是忘了说话。此刻的谢悲和钟紫韵都被宝剑吸引着,并没有注意到两少年的翻天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