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该怨谁。
依照顾家人的秉性，当然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没有错，所有人都觉得错的人是别人。
急救室的走廊里黑压压的挤着一群人，每一张面孔好似都在盘算着什么。
顾采薇一个人站在急救室门口靠窗位置，一双双的冷幽幽的眼睛时不时朝她投来，那都责怪的眼神。
顾采莉顾采薇站在另一扇窗边正在与千里之外的弟弟通电话。
电话另一侧的声音依稀飘入顾采薇的耳畔。
“怎么会突然发生车祸？”
“薇子不是闹离婚吗？爸爸知道后非要冒雨连夜来康巴什，谁能知道路上就发生了这种事。你赶快跟单位的领导请一下假，看看能不能尽快赶回来？”
父亲原本是计划在伊金霍洛旗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如果不是姐姐和父亲发生争执，父亲怎么可能连夜出发回康巴什？
如果没有离开伊金霍洛旗，又怎么会发生车祸？
姐姐现在竟然将全部的责任推卸给她？
顾采薇心底愤愤不平。
不过转念一想，车祸是在通话时发生的，如果众人知道这一点，恐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工作再忙，也应该回来，这可是车祸，再说不是轻微的撞了一下。我们来的路上看到拖车正在拖那两辆车，车都已经撞的面目全非了。再说，如果不严重怎么可能三个小时了医生还在抢救？”
姐姐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剑刺中顾采薇的心窝，不仅刺中的她的心窝同样刺醒了她的神经。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方才没有那一番争执，如果方才她能够平心静气的与父母好好说话，或许车祸就能够避免。
她一直埋怨父亲的粗暴，可仔细想想自己方才的一言一行又哪里不粗暴呢？
可是现在，不论她如何后悔，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刻，原本紧闭的急救室门突然出现一道缝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那道缝隙望去，缝隙越扁越宽，里面医生的叮咛声随之传到了走廊。
“让快点决定。”
决定？
决定什么？
不详骤然间席卷了顾采薇的全身细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有年轻的护士带来了让整个走廊骚乱的消息，一张生与死的签字书就在那张芊芊玉手中紧紧的握着。
那张白纸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射出刺人眼球的反光。
“男的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女的需要截肢才能活下来，你们谁在这里签字？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抢救？”
放弃治疗？
一旦放弃治疗，从此以后她就再无双亲。
不行。
“不能放弃治疗，”顾采薇第一个态度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众人皆都围堵了过来，一张张面孔明显都在思量着什么。
顾采薇知道她们是在思量截肢后的人由谁来照料？
“刚才护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薇子的意思是继续抢救，你的态度呢？”姐姐面色凝重的冲着电话那一侧询问道。
看到姐姐这副态度，想到父母在她结婚的时候给她陪车陪房，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帮她任劳任怨的带孩子，而今却。。。。。。
顾采薇气愤难耐。
实在不行就当没有哥哥姐姐，今后母亲由她一人照料。
“瘫了就瘫了吧，只要能把命保住就行，再让医生好好救救爸爸，说不定还有希望，”透过无线电波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索性哥哥态度也和她一致，心底莫名安慰。
眼泪，因为感动与感激，夺眶而出。
“我也是这个意思，”听到了姐姐勉勉强强地声音。
三个人总算大成路一致的抉择。
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然着落，可是转念一想，再次紧绷起来，母亲成了一个残疾人，从今以后生活无法自理，需要有人贴身照料。
顾采薇大致已经猜到，这份照料将由她一个人被动全包。
护士携着签字单走了。
顾采薇默默的望着那个凄凉的背影。
默默的望着那张竟然能决定母亲生死的A4纸。
一张纸，竟然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生活竟然是这般不可思议！
突然，后怕猛烈袭来，幸好方才她态度明确的发言要抢救母亲，倘若她方才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动神色，母亲的生死是不是和现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谁都知道照顾一个残疾人很不方便，可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没有她就没有她们。
走廊里的人语声一轮接着一轮。
不少人亲戚还在赶来。
来了之后问这问那，全都是好心好意，顾采薇心底是真正的感激。
可是，父亲，已经去了，永久性的去了。
想到这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人真是白活一生，前几天还见过的人，现在说不再了就不在了，”耳畔传入这样的慨叹声，眼泪亦如决堤的江，越发无法控制。
“以后瘫了，可是个大麻烦，这些孩子都还小，不知道照顾一个瘫子的麻烦，还不如签放弃治疗呢，”也有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要再说了，也不看看场合。”
“我说的可是现实，这个瘫母亲到底是留在康巴什让两个女儿照顾还是送到千里之外让儿子照顾？就算是三个子女轮流照顾，往返也不方便，毕竟是一个瘫子。再说一个瘫子必须得有个人留在家里专门照顾，请个保姆那得多少钱？自己辞职留在家里照顾？那样也不行。要是我肯定不拖累，到时候自己去死了。”
现实，在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扑打在顾采薇的脸上。
真实的让她头皮紧皱，心底作呕。
如果真的没有人照顾母亲，她已经想好了自己一个人照顾她。
慌乱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余光便看见姐姐面色凝重的朝她走来，明显有话要说。
可是，会是什么话呢？
这个时候能说些什么话呢？
慌乱的心越发慌乱。
“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们从现在起考虑问题实际点，不要再飘着了，好吗？”
姐姐的一句话让顾采薇的眼泪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
以前，她一直是个没有眼泪的人。
而今，才知道那些年本应该流的眼泪，原来都累积到了今天。
心不甘却不愿，充满委屈的点了点头。
“这次你哥回来一次性把养老的问题说清楚，实在不行就让你哥回来吧，母亲这样总需要人照顾，你又这么不懂事，我现在也有了孩子，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照顾了母亲。”
原来是这样，顾采薇紧绷的神经终于默默梳开。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利用母亲将哥哥生硬的拉回这个偏远的西北城市。
再说，母亲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发生车祸，她已经做好了独自照顾她的心理准备。
何况，哥哥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买了房，若是回来，房子肯定是要卖掉，而且嫂子会不会同意回来还是大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