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小长假南滨湖迎来了全年旅游高峰,私家车从大坝脚下一直排到了南湖路上,特别是在前三天,一向畅通无阻的路上还在中午堵车了。
玩具店经过方武和晓虹的筹备,已经营业好多天了,房子不大,仅二十多平米,在屋内还用木工板隔出来了个小厨房,厨房最多只能站四个人,狭小的空间并没让方武的厨艺下降,他依然能够为家人做出可口的饭菜。
方远看看玩具店,除了一个柜台外,东西面墙上有三排货架,摆放的种类很少,数量也不多,都是些普通的玩具。父母问他,觉得怎么样?他敷衍说,搞得不错。这个“五一黄金周”算是成了方远的“五一黑霉周”了,他心里除了林离,哪还容得下其他丝毫,书也读不下去,作业遇到难题也不思索就直接跳过,每天睡到中午十一二点,然后去店里吃饭。方武见儿子不高兴,以为是期中考试考得不好,学习压力过大,遂每天安慰他,小伙子,人生路上有点坎坷是正常的,不要有压力,你能行。
以前是讨厌开学,现在是巴不得早点回到学校。他盘算好了,无论如何得知道林离为什么没去赴约。我的QQ号码已经写在信封上了,为什么没有加我,八成是因为我写的那封信她没有收到,对,这种可能性最大。突然想到林离不是把宿舍的电话给我了吗?怎么把打电话这茬儿给忘了,7号晚上回学校,直接给她打电话,你就是太磨叽,写个什么鸟信,写个什么鸟情诗,费了半天劲儿,办不成个球事儿,早就该打电话约出来不就行了。
是日,天色昏暗,校园里花丛中小虫子们已经欢乐一晚上了。方远坐在班里看着同学们说笑热闹,自己又把林离的几封来信读了遍,顺便把宿舍的电话号码记在便签纸上。
IC电话在男生宿舍楼下有一排,在女生宿舍楼下有一排,在其他各幢教学楼和办公楼的楼下有两台。他见男生宿舍下的电话已经全部爆满,每个打电话的后面都排着好几人,打电话的人都一脸洋溢的笑容在那儿娓娓道来,丝毫不在乎排队人的感受。方远见状,就立即折回教学区,到各幢教学楼和办公楼下面看看有没有空位儿。走到2号办公楼的前,正见一个女生挂电话转身离去,他一个箭步上去,拿起电话,把IC卡插了进去。昏暗的光线让他使劲睁大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看着便签纸上的电话,打了过去。他看着都有些生锈的电话按键,他的心紧张死了,他想着林离,想着林离的声音在电话里会是什么样子,他在想如何开口,如何关切,如何开问。
两声振铃,就有人接。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一高三〇三宿舍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发颤。
“是,你找谁?”
“我找林离,她在吗?”
“林离啊,在,在,你等等。”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他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林离,电话,快点,有帅哥找”的嬉笑声。
“喂。”
这一个字,在他听来是那么振奋,又那么心惊,仿佛迟来了许多年,音色婉转中透着些许低沉感伤。
“嗯,是林离吗?”他激动地回道。
“啊,我是。”
“我是方远,嗯……下课了……”他心中忖度,待会就直接开问吧,别他妈再磨叽了。
“啊,才回宿舍。”
“嗯……你,你收到我给你的回信了吗?嗯……就是……”
“啊,收到了。”
这几个字在方远听来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在脑海里迅速理清思路,怎么回事,以往的假设是不对的,既然收到来信,为什么不去七叶树赴约?
“那……你那天怎么没去啊?”方远试探性地失落问道。
“嗯……有些事情,没去……嗯……”
他听出林离的话语里吱吱唔唔犹犹豫豫,像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他索性强忍住悲伤安慰着苦笑道:“怎么啦?为什么没去?”
“你的信封后面是不是写着QQ号码?”
“嗯,怎么了?”
一种不安猛然袭上方远心头。
“班主任把班上所有的来信都扣下来不发,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发给家长。”
听到这儿,方远突然就觉得五雷轰顶,仿佛站立不住了,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他镇定地继续道:“然后呢?”
“班主任给我妈说,QQ号码写在信封上就是在网恋,说我学习下降和这不无关系……然后,在家里,我妈就让我当面拆开信……我看后,她就抢过去,看了,然后,就给撕了。”
完了完了,事情暴露了,晴天霹雳,天仿佛要塌了下来,不及细想,只听林离继续道:
“我们以后不联系了吧,好好读书吧……喂,你在听吗?”
“啊,我在。”方远已经有些恍惚了,思想不知道在哪儿了。一阵沉默,才缓过神儿来,说道:“嗯,你好好照顾自己哈,挂了,拜拜。”
“啊,拜拜。”
他挂罢电话,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的地方感到嗖嗖的冰凉,他快步回到了宿舍床上躺下了。
这个夜晚,方远或许此生都不会忘却的,他失恋了。
后来他总是问自己,我没有吻过她,没有抱过她,甚至没有牵过她的手,这算是恋爱吗?这是我的初恋吗?这算是失恋吗?心系一个人,心念一个人,心想一个人,为这个人高兴,为这个人悲伤,因这个人快乐而快乐,因这个人难过而难过,念过,爱过,执着过,等待过,痛苦过,欣喜过,快乐过,怨过,恨过,悔过,无奈过等等,这些复杂的感情杂糅在一起,除了爱情,除了恋爱,不会一起出现的,是,拥吻牵手只是爱情表达的一种很低端的肉体接触形式,心灵的爱与痛方才是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
这的确是场前奏很多,爱的很深,却不能相爱的爱情,他的确是失恋了。
夜深了,方远睁着眼睛,望着上铺弯弯曲曲时浅时深的床板纹理,他深深地自责,都怪自己把QQ号码写在信封上,让林离的班主任以为是网恋,不然不会如此。想着想着,居然有泪水盈满眼眶,紧接着从眼角滑落,他也不想伸手擦去,让泪水来的更猛烈点儿吧,他好像这时很享受这种失恋痛苦带来的感觉。
因为爱过,才会痛苦。过了半个多月,这种失恋的痛苦丝毫不减,每当想起,又如万箭穿心般难过煎熬,林离啊林离,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我们真的不能再继续交往吗?你就那么惧怕你的母亲吗?一次挫折就把我们拆散了吗?难道我们连喜欢,连爱的权利都没有吗?想到如果自己父母知道我喜欢林离会是什么态度,肯定也会打死萌芽。父母啊,老师啊,你们为什么反对恋爱呢?还说是“早恋”,什么是“早”,什么是“晚”,什么又是“刚刚好”,这又是如何划分的呢?为什么那么怕孩子“早恋”呢?难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有错吗?喜欢和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们拆散一对一对的情侣就真的有快感吗?每次都说你看看,现在谈恋爱的将来有几个成的?天啊,恋爱是一个人发育到一定阶段的本能渴望,是一种爱的体验,是,我知道,要以学习为重,但真的就必须压制住内心的火花,必须憋着,才是好的吗?
又想,方远啊方远,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天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学习心不在焉,恋爱将来有的谈,可高考就这一次啊,孰轻孰重,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理想呢?你如果努力,或许将来还是有可能会和林离在一起的。
坐在教室里,看着不会的题,看着没做完的题,想着父母,想着林离,想着以前的同学,想着未来。方远痛苦极了,他心中犹如有千斤重物压迫着,仿佛有一口鲜血即将从口中喷出,他以前说过,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自杀。可现在,却不敢这样说了。
他想着,我也许根本就不用来到这个世上,我可能比其他孩子要幸福,得到更多父母的爱,但在我的心灵深处,是那么的冰冷,孤寂,毫无朝气和活力,这又有谁知道?谁能够弥补,谁能够给我呢?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会是怎么样?我将来能够混得怎么样?像我这种不认真没毅力,做什么事三分钟热度的人,将来能干什么?两年后的高考,我可能什么也不是。我的父母,你们能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和想法吗,你们能知道我天天都在这儿受着折磨吗?真想了断了,真想去死,可是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任何痛苦都得有一个发泄的出口,方远这回又把出口寄托在信上了。他给在一高的江清流写了封信,信中询问“关于理想,关于前途,关于奋斗,关于即将到来的是选文科还理科。”
不几天,回信到了。他收到回信,心情总是变好不少,因为这样仿佛能让他找到一些错觉或者说是安慰,只见信内写道:
方远:
见字如面,来信已阅。
所有的痛苦,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好好学习,保卫国家,否则就只有养家糊口的份儿了。
关于选科,当然理科,不必回信,我若有空,过去找你。
清流
2006。05。24 南滨
信件如此简短,倒让方远大吃一惊。他一向敬佩江清流这位有想法、思维活跃且勤奋努力的同学。他细细品读这简短的几句话,当真精辟至理。“好好学习,保卫国家,否则就只有养家糊口的份儿了”,这是多么的有情怀啊,理想多么的远大啊,一语道尽理想与现实的豪迈与悲怆,他暗暗赞叹,江清流的确不是普通常人,还“不必回信,有空找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