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小禾把笨笨带到了公寓里,大概是环境的改变,它开始非是得寸进尺的要趴到她的枕头上。薄小禾不愿意,每天都是鸡毛惮子与鞋拔子满天飞,追在人家的屁股后打转转,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最近一次,这只狗大概受不了薄小禾的暴力,尾巴一甩离家出走了,薄小禾这下跟软面条似的傻了眼,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一边认错,追下去了好几条街。
再过去便是最中心的繁华地段,人与狗却同时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店夹杂在众多气派的门铺中显得很不起眼,但却人来人往,生意出奇的好。
“薄小姐,来喝粥吗?”系着围裙的女人六十多岁,迎过来。
“田大妈,我来是来找我的狗的。”薄小禾看着店里的那些夜猫子有些感慨,这家店其实离她家已经不远了,以前薄成章没空打理她的时候,她上学前就总是窝在这里打点自己的早餐,因此在她的印象中,这里的早餐很有家的味道。
“哦,狗啊,我看到有只狗进去了,你要不要进去找找?”
“好,顺便给我来碗粥。”薄小禾微笑着点点头,追了笨笨一路,也确实有些饿了。田大妈去盛粥,薄小禾挤着人群进了店里,自从考入大学之后她就没有来过这里,如今细看之下,居然装潢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小,但是干净,温馨,灯光也有种引人迷失的感觉,在周围高楼大厦包围里,那种恍然如昨的感觉又回来了。
薄小禾进去没有找到笨笨,倒是田大妈的粥端了过来,给她在最里面找了张位置,转身时却忽然回来,意味深长的说,“你要不到上面看看?”
至于看什么,田大妈没有说,很是忙碌的招呼着新进店的客人,薄小禾迟钝了,以为笨笨在楼上,便踩着并不宽阔的楼梯往上爬,然而她才从楼梯口探出头,就看到了陆离那张妖孽脸,椅子的旁边坐着摇尾巴的笨笨,对面坐着一位身姿奇佳的美人。
原来在泡妞,而且不是白玉兮,这家伙还递过一张纸巾帮美人擦嘴角的粥渍,薄小禾缩回脑袋,滚回了楼下,总算明白了田大妈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了。
小学时,她常跟陆离来这里喝粥,她喜欢点一碗皮蛋瘦肉粥,他则总是清粥,上面飘几朵碧脆的香葱,而她总是在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后,还要到他碗里舀几口,然后冲着他咧嘴笑。
那时候他总是取笑她,说她吃粥的时候像小猪喝水似的,声音难听,薄小禾对他绅士般的喝粥方式也极不满,总是回他说你喝粥的时候跟个病人一样有气无力,样子难看。说完她总是傻笑,而他就会拿起纸巾给她擦嘴,“就你样子好看,好看得嘴边都长白胡子了。”
她直接伸手在他嘴边抹了抹,笑着说,“还说我,你也长白胡子了,咱们就是一对小老头。”
她背着书包都走了几步,回头看陆离还愣在那里,脸上有些许的红,她跑过去拉他的手,“快走啊,老头,发什么愣?再不走上学就迟到了。”
这些两小无猜的过往,曾经是那么青春扬溢,而现在想想,苦涩涩的,想笑,却笑不出来。
田大妈的店里忽然放了一首好听的音乐,像是心事,从心田缓缓的流淌出来:
“对你好对你好,好到你视若无睹,而我却无路可退,
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来陪,
所以才一次次毫无理由的,把你得罪,
于是那么傻傻的迂回,
一时进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
这个阴谋让我好惭愧,
每到孤单夜,闭着眼,一次次回味,
那些相见,相识,却不能相爱的滋味。”
薄小禾听着听着,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喝完粥之后再也不愿多作停留,裹紧了身上的那件杏子色开司米大衣,用一条浅杏色格子围巾将口鼻都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到门口时停住步子,“田大妈,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这样一首情歌了?”
田大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是我喜欢,是陆先生喜欢,他每次来都要求我放这一首歌,说是这歌里有回忆。”
“哦?”薄小禾还在发愣之际,田大妈倒有些八卦了,“薄小姐,我一直以为,你跟陆先生是一对的,你们从小感情就那么好。”
“田大妈,这逻辑不通,从小认识的人那么多,难道长大后都是一对一对的么?”薄小禾说着,摸摸兜里打算付钱走人了,没想到追笨笨追出来太急,根本没带钱,田大妈似是看出了薄小禾的窘迫,笑着说,“薄小姐,您是我们店里最尊贵的客人,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说起来,这家店都是因为你而存在着的呢!”
“怎么回事?”
“陆先生对你是不同的。”田大妈说着往里瞧了瞧,又说,“你也知道,这条街现在是咱们北渚地价最高地段,这些年地价更是翻了二三十倍了,咱们周记生意再好,也买不起这儿店面。是陆先生买了送给咱们,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保持原样,只因为薄小姐你爱喝这里的粥,他说你早晚会回来找当初的感觉的。”
是啊,早晚会回来,回来看他跟别的女人秀恩爱?
薄小禾拉开玻璃门走到大街上,氤氲着雾气的周记粥铺显得格外朦胧柔和,陆离在楼上看着她露在围巾外的一双眼眸,映衬得如同星子,迢遥,并且美丽。
但他没有下楼,只是抱着笨笨,目送着她渐渐远去。
身后漂亮的女孩说话了,“表哥,你怎么还不结婚啊?我每次去看楚阿姨,她都说起你的婚事。”
“等等吧。”
等等吧!这大概是世间最敷衍的话了吧,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一等,会等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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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窗户没有关,有风进来,吹得窗帘不安的晃动着,拍打在墙壁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有一缕惨白的月光从帘缝里钻进来,将床上呼吸均匀的薄小禾轻轻的包裹在其中。
一道黑色的身影开门进去,站在了她的床头,床上的人儿美的无可挑剔,精致完美的五官,香肩美腿、肤如玉脂,溱川就这么久久的看着,许久,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择,伸过一只手,从她的脸上慢慢抚过,停留。
这时, 床上的人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笨笨,你过来,过来啊……别再走了好不好?”她挥舞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将他拉过去了一点,这才骤然收敛了一点女汉子的姿态,变得安份了一些。
溱川被她拉着,离她很近,甚至于连呼吸都能扑撞到他脸上,他拔了拔她脸上粘着的发,那长发如墨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散着光,她的嘴唇紧抿,眉宇紧扣,似乎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以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潮红。
溱川偏着头,那种握着手的感觉让他想起皖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他这样个性冷漠、情感疏离的人,会在长久的年岁里仍对她念念不忘?以致到最后遇到了跟皖唐长得很像的薄小禾,他就有些失控了。
可能,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或者,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慢慢寻找与体会。
“该死……”他从她手中抽出手,在房间里踱着步,然后在窗前站定,月光轻柔,他的黑色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飞扬,而那双冷洌的眼神中却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头脑里一片前尘往事。
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真的不适合去回想的。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能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蹑手蹑脚的靠拢过来,他猛的移开一步,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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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像是得了什么感应,猛的从梦中惊醒,他揉了揉背,看了看周围。
因为要备飞,所以他住在了员工公寓里,被梦惊醒的他披了外套就下了楼,而楼下1011里则住着薄小禾,他的目光向那个方向瞥了瞥,就看到了那扇还没关上的门。
“家有鲜花,采摘随意……这死丫头存心就是勾引色狼入内么……”陆离凑上去查探一翻,见没有什么情况,便顺手要将门关上,当时夜色朦胧,陆离才挨到门的边缘,薄小禾手中的棍子就敲了下来,就这样,可怜的陆离成了棍子之下的“冤死鬼”。
“怎么是你?”薄小禾将手中的棍子一扔,一把捂住了自己几乎想要尖叫起来的冲动,从窗户里探过身去,捂住陆离的脑袋,就连指缝中都渗出血丝,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她认罪态度相当好,“啊呀,陆教员,怎么是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菩萨的名义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在他头上胡乱的抹着,反让陆离痛得呲牙咧嘴的,一把拍掉她极是不安好心的手,爬进了屋,“去,给我拿个药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