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仰望天空,星空却显得格外澄净,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因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墨染卧在床榻上,又想起府内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一切,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披一件单薄的衣衫,提起一盏微弱烛光的红灯笼便轻轻走出房间。怀揣着心事漫步在府内,沿着府内竹园中主楼长廊 走到尽头,进入一座石头假山,绕过假山,竟不知不觉来到这“菊芳阁”跟前。停步驻足远观,心想:都说这“菊芳阁”是府里的唯一禁地,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为何奶奶每次见到娘,都不会给予好脸色,尤其是之前娘在发中插着的那根菊花簪,居然会引起奶奶如此大的反应,那般惊恐万分,失态与人,一切都是因这“菊花”二字。想必,这“菊芳阁”内,定有许多秘密……
好奇心的驱使使墨染一步一步地逼近这“菊芳阁”,周围寂静无人,连打更的下人们都已然入睡。这屋子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门窗上布满蛛网,手指轻轻一碰,就能抖动下些许淡淡浮灰。不堪入目的旧颜,写尽了它的沧桑,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原来,这早已成了一座废弃的阁楼了……
墨染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轻轻地叩开已经因岁月沉淀而半破损的镂空木雕门。虽然陈旧,却依旧能看出这是一尊上好的浮雕玉檀香木。想必曾经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主人,甚是得宠吧……
“咯吱”一声响后,墨染便踮着脚走了进去,顺手将提着的灯笼挂在一旁的木柱上。当微弱的烛光渐渐照亮整个房间时,墨染先是意外的愣了几秒,随后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没想到这“菊芳阁”屋外一片寂寥,杂草丛生,屋内却另一番别有洞天。房间正中放着一张花梨木桌,桌上垒着各种法帖,并数十方宝砚。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鲜艳白菊。笔墨纸砚整齐的摆放在木桌上,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桌面,竟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似乎这里依旧还有人居住一般。屋内的摆设也讲究的很,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桌上设着大鼎。向左望去,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而右边漆架上却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甚是精美。整个房间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墨染正瞧得出神,突然听见屋外有一阵轻缓地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逼近,于是赶紧将挂在木柱上的灯笼熄灭,并悄悄地迅速躲进里屋里头。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会和我一样来这府里的禁地呢?难道就不怕奶奶动用家法“伺候”吗?墨染心想道。
房屋门被推开了,墨染伸出半个小脑袋,只见一个大约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左手提着个灯笼,右手里捧着一个破旧不堪的菜篮子正缓缓走过来。借着从窗台边照射进来的皎洁月光细细看来,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头发稀疏却很整齐。虽然已是老态龙钟,走路时却仍然步履矫健;虽然已经身形佝偻,可是黯然伤神的表情却从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展现;虽然已经双目混浊,可是年轻时的回忆依然充满了她整个瘦小的身躯。想必这位老人家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老人家轻轻地将手中的菜篮子放在地上,从里头取出几根红蜡烛,又将灯笼里的火苗依次把这几根红蜡烛点燃,并整齐地摆放在屋内正中花梨木桌上,接下来的这一幕着实让躲在里屋后面的墨染惊呆了。
只见老人家慢慢靠近挂在西墙正中的那一副《烟雨图》,艰难地将它拿了下来,没想到这幅《烟雨图》的背后竟然是一幅偌大的美女图。这画像上的女子为何跟娘竟有几分相似?墨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便用手揉了揉,再次睁大双眼一看,果不其然,这画像中的女子一颦一笑简直就是跟娘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这女子头上插着的那根菊花簪!
墨染一脸疑惑的表情,菊花簪!奶奶不是早就在府里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府中谈及一切关于菊花二字的吗?就连当初娘无意间头上插了一根菊花簪,都被奶奶动用了家法,为何这老人家还会肆无忌惮的触犯府里的禁忌?还有这画像中的女子,难道普天之下真的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一连串的疑虑都在墨染的脑子里不停浮现。
“静姨娘,老身我又过来看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您还不能原谅我吗?自靖康大少爷走后,我就整夜不能寐,时常做噩梦,梦到您来向我索命,我忏悔了大半辈子,是我对不住您哪!要不是当初我一时疏忽,靖康大少爷也不会遭人毒手……哎!如今靖琪二小姐也不知所踪,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人家跪在地上愧疚地向画中女子忏悔谢罪,但躲在一旁的墨染却是看得云里来雾里去。
老人家从菜篮子中取出两束新鲜白菊,起身把它插进花梨木桌上的小瓷瓶里,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您生前最爱的就是菊花。这不,又给您带来了几束!好看吧?呵呵……静姨娘,老身求求您,好好安息吧!只要您在天之灵能原谅我,老身定会每年给您烧香供奉!”说完便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又转过头对着画中女子道:“静姨娘,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不然被府里人发现,老身可就再也不能来看您了!这菊花,我就先带走了,下次来时,再给您带几束鲜菊花。”
刚说完,老人家又将原来放置下来的《烟雨图》给挂了回去。吹灭了快要燃尽的残烛,提着灯笼和菜篮子便缓慢离开了。
待老人家离去,墨染这才从里屋走出来,又抬头望了一眼这幅在月光下看得不怎么清晰的《烟雨图》,以及桌上残留的那一块块蜡油,心想:这“菊芳阁”内如此一尘不染,想必也是因为刚才那个老人家的缘故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这府内那么多的秘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来日方长,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刚想完,墨染便悄悄溜出了这“菊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