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廖春晖料定自己晚上一定睡不着,想想还是出去溜达溜达吧。出门左拐三十米,就到了家后面的张周路。
廖春晖想,自己门前的老济青路前几年还是济南通往青岛的交通大动脉,现在连张店到周村都有专门的线路了,老济青路不但算不得前妻,连小三都不是了。
晚上的张周路上灯火辉煌,确实和白天有着天壤之别。如果不是自己亲自走过来,而是被人蒙着眼丢到这儿,一开眼罩,一定会不认识。
前几天村里一个叫大老黑的,大老远的从博山坐火车驼回来一台山地车,说是大老黑的姐姐从国家队淘换的人家退役掉的,价值不菲。大老黑晚上不太出门。火车深夜才到,大老黑下车后从出站口转了又转,看满街的灯红酒绿,顿时掉了方向,骑着高档自行车一路向了南,差点就回到了从他姐姐家坐火车来的博山车站。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张周路和西五路交叉的路口。说是路口,其实没有信号灯,路口有一个环岛,淄博话称此为“大转盘”,“大转盘”的中央竖立一件红色的物体,样子和青岛五四广场上竖立的东西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号。别人都说此物体是个红色的火炬,廖春晖说此物体是形容某人便血。
廖春晖见到了红色的“大便”,便知道抵达“大转盘”了,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好远,廖春晖转身踱向了家的方向。
廖春晖一晚上都在命令自己忘记伊恋,好不容易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伊恋在心里刻得更深了。
廖春晖迷茫着来到学校,神魂颠倒着。
只有课间操时廖春晖还算清醒,他远远的望向九七导游班的队列,发现伊恋就在那里,伊恋个头大概一米六五左右,九十几斤的样子,身材匀称,虽然此时天气只适合穿牛仔裤,但廖春晖仍然能看出伊恋下身修长。她两眸炯炯有神,仿佛你心里想的还没等说出口,她的眼睛就已经抄收,她脸蛋儿红润,嘴小小的,嘴唇薄薄的,让你完全相信那铜铃般的笑声只能出自这张小巧的嘴。
伊恋也同时发现了廖春晖的目光,大方的挥了挥手打招呼,廖春晖一只手回应着,一只手按压着心中那只“小兔子”,免得它蹦出来。
第二天的一大早,廖春晖按照翟老师的要求,早早的来到了学校。翟老师也如约而至,手里提溜着一件西装的防尘罩子。一进门就冲廖春晖交代:“怎么样,准备差不多了吧,知道你就借不到西装,我替你借了,你穿着应该合适,去咱们班宿舍换掉吧,对了,领带会打吧?”
廖春晖没料到到底还是要穿西装,也不好意思驳翟老师的面子,借故道:“会啊,我爸不会,在家经常帮他打领带,可我今天穿的是旅游鞋啊!”
翟老师用了山东秀才的半边理论:“没关系,你旅游鞋恰好是黑色的,再说,谁管你下边,有桌子挡着呢!”
翟老师不允许廖春晖鸡蛋里挑骨头了,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去他们宿舍换衣服去吧,收拾好了去我办公室,我给你们讲讲注意事项。”
廖春晖一听是“你们”,瞬间就把百般的不乐意化作了浮云。
时间尚早,宿舍的走廊里没几个人。廖春晖两只手提溜着衣服,衣服毕竟是别人借的别人的,廖春晖倍加小心,上到三楼,走到李凯宿舍的门口,廖春晖见自己没手可用,就想用脚敲门,谁料门没有锁,再加上脚的力度不好掌握,这一脚像是破门而入,把睡梦中的几个人全部惊醒,惊醒的同时有人在喊:“慢,慢……”
原来门后放着一个尿盆,如果力道再大点,后果不堪设想。
廖春晖招呼大家起床,李凯出去上厕所,廖春晖在宽衣解带,整理打扮,李凯上厕所回来,廖春晖板正的把他吓了一个趔趄。
进到翟老师办公室时,翟老师已经泡好了茶水,不过,是给自己准备的,一进门,翟老师就眼前一亮:“呵,果然是人靠衣装吧,就是不一样,怎么样,紧张吗?等会她们吧,她们来了再说!”
廖春晖回应着:“没事,不紧张!”
廖春晖听有人走了过来,紧接着一声脆脆的“报告”声,“报告”声钻到廖春晖的体内,招惹他那灵敏的小心脏。廖春晖往桌角靠了靠,用桌子的边沿遮住了他那不合时宜的旅游鞋。
伊恋进门后朝廖春晖挥了一下手,转头问翟老师:“翟老师,怎么样,我穿这身还行吗?”
翟老师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行,挺好,稿子都背熟了吗?”
伊恋和其他三个女生同时不太确定地点着头。
翟老师仿佛在交代临别遗言:“行了,那你们去吧,好好发挥,去门口你们集合的地方吧!”
谢过翟老师,大家出了办公室,到学校门口集合。
路上廖春晖觉得伊恋的每句话都仿佛被阳光沐浴过,伊恋问廖春晖:“今天怎么这么帅啊?”
廖春晖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蟋蟀,蟋蟀,翟老师帮我借的,我没打算穿,最后没办法了,不信,你看我这鞋……”
他言不由衷地给自己的旅游鞋找了个台阶下。
伊恋体恤民情:“没关系,挺好的,这样才像个学生!”
廖春晖感激涕零。
学校门口早就停着学校的那台旧的金杯大面包了。金杯面包的身体惨遭无数个司机蹂躏过,挂档的档把随着发动机的怠速上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蹂躏出了癫痫。发动机的声音时大时小,声音大时,仿佛有人偷偷给了一脚油。声音小时,仿佛自己要把自己的憋灭,如同人之将死时往外倒的最后一口气。廖春晖心里猜,王朋拆的那台发动机不会就是这台车上的吧?
伊恋先上了车,从车窗里探了探头,冲着廖春晖招了一下手,廖春晖赶紧蹬车,坐在伊恋的身边。伊恋依然声音甜美:“这车好颠啊,也不熄火!”
廖春晖一直想发挥男人对机器天生的洞察力,怎奈自己不会开车,没有洞察力,一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不懂装懂道:“不能熄啊,熄了就打不着了,谁知道他早晨怎么打着的,说不定用摇把摇的!”
说着,**同志的工作画面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伊恋信以为真,廖春晖被自己的话吓得后怕,他想,万一这是真的,那这车如果在路口熄火了岂不是要大家一块推车,如果弄脏了人家的西装可怎么交代。
好在幻想没有成真,张店一职专的十几个人坐着那轿子般的面包车来到一个酒店,酒店的旁边是个会堂,中间挂着横幅,上面写着“恭祝张店区职业院校口头作文演讲圆满成功”。
下车的刹那,廖春晖已无暇关注其他了,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复习自己的演讲稿,但心情没有一丝的紧张。廖春晖就是这样,越是碰上考试或是比赛这样的大场面,心里越发地不紧张,也越是能超常发挥,往往翻船的地方都是在阴沟。
大家都在会堂的观众席落座,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区域,廖春晖和伊恋坐在一块儿,但互相没有讲话,看得出伊恋也在心里背稿子,廖春晖没有打扰。
廖春晖的另一旁坐着一副陌生面孔,廖春晖断定他不是张店一职专的学生。他想好心提醒,生怕人家做错了位置,到时候组织联络不上,以为他叛变,便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打招呼:“嗨,哥们,那个学校的?”
那人转过头,把廖春晖吓了一跳,只见此人脸憋得通红,使劲地往下咽唾沫,边咽边摆手,用咽唾沫的间隙见缝插针的回答:“紧张,想吐……”
廖春晖差点弹起来,使劲得朝旁边靠,都快要靠到伊恋的怀里了,伊恋问:“怎么了?”
廖春晖转过了头,朝着伊恋:“这小子紧张地要吐了,我怕吐着我……和你!”
伊恋隔着廖春晖和那人攀谈:“同学,没事,别紧张!你哪个学校的啊?不行就去外面透透气!”
那人一见有美女关心,使劲往下咽了口唾沫,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不让自己肚里的东西跑上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上了个双保险,找好可以说话的空间,道:“张店二职专……哦……啊……”
说着,捂着嘴跑了出去,那两声“哦……啊……”差点连廖春晖肚里的东西也勾引出来。
大家全部落座好,演讲比赛就开始了,会堂里大概做了有七八十人。
你在专注着某件事情时时间是过得飞快的。廖春晖一直都在台下一遍遍地背稿子,依稀记得台上有人忘了词,有人引起了台下哄堂大笑,但具体原因,廖春晖已经完全没了印象。廖春晖只记得自己发挥正常,伊恋演讲流畅。
比赛完毕以后,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老师现场统计分数,然后就颁奖。
后来,张店一职专只有九七微四班的廖春晖和九七导游班的伊恋拿了两个二等奖,虽然没拿到一等奖,但廖春晖已经很满意了。
看的出,伊恋更满意,回学校的路上,伊恋随着破金杯车的一颠一颠的节奏问:“廖春晖……哎,为什么你叫廖春晖啊,有什么故事?”
被关注总是挺骄傲的,廖春晖往身后藏了藏骄傲,回答道:“嗯……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春,就是春天生的,晖,就是早晨吧,可能,我是春天的早晨四五点钟生的,大概……可能是这个意思吧!”
伊恋在思索着,又问:“你是属狗的了?”
廖春晖回答:“是啊,82年的,你也是?”
伊恋边思索着边回答:“对啊,我也是,那你这辈子肯定挺享福的,你看,你是春天生的,春天的狗都是无忧无虑的,又是早晨,早晨的狗正是看了一晚上的家,该睡个觉休息一下的时候了,嗯……我猜,你在家一定挺懒的吧?”
廖春晖没想到伊恋还会读心术,怎奈自己没这本事,于是干脆长驱直入:“说说你,你为什么叫伊恋?”
伊恋边想着边回答:“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家里都比较爱我吧,不过,我还有个哥哥,比我大两岁,我哥是大年初一生的,生日大吧,我哥的名字倒是有含义,叫伊初。大年初一的意思!”
廖春晖在脑子里翻来倒去地翻腾这两个名字,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不对,不对,你名字有含义,有含义!你看——伊初、伊恋。初、恋。对吧,你爹妈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你爸是你妈的初恋呢,还是你妈是你爸的初恋……你看看人家,从初恋到结婚,再到你哥,再到你……“
伊恋虽然嘴上骂廖春晖:“去一边。”可心里好像满脸的不情愿,她实在不甘心这本应留给自己的秘密,自己还没参透,便被廖春晖无意中打开了。
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中饭的饭点了,可伊恋还是想请廖春晖吃饭,廖春晖本想反请,可忽然想到口袋里那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三块钱人民币时,临时决定不吃了,既不受请也不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