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点钟,廖春晖的灵感终于来了,来的势如破竹,来的苍劲有力,突然得连廖春晖穿好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他,廖春晖光着屁股,拿着本子和笔在追捕着它们,廖春晖拿出了初中抄袭作业的看家功夫,灵感们一个也没跑掉,统统被廖春晖拍死在了本子上。
廖春晖写的酣畅淋漓,写的如鱼得水,写的痛痛快快,写的心满意足。这篇两千字的大作只花了廖春晖十五分钟的时间。
廖老爷子听到动静,以为屋里进了贼,起身一番搜查,发现原来是儿子在挑灯,心满意足的表情涌上额头的皱纹,高兴得如同拿到了年终奖。但这一切廖春晖无从查觉。
灵感真的很奇妙,灵感就像神经,除了神经病,谁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神经长什么样子,但离了它,你操纵不了任何的器官。
翟老师对廖春晖的大作极其满意,翻阅后在大作上修改了一番,虽然廖春晖觉得没有必要修改,甚至,修改后的效果没有原作出彩。但事情就是这样,你写得再好,老师也是会给你修改的。哪怕你是鲁迅,只要你不署名你是鲁迅,老师照旧会给你修改一番的。廖春晖觉得甚至要修改好多好多番,至少要把先生文章中夹杂的浙江口音翻译成大家容易接受的北京口音,水平稍差点的老师可能都会觉得没有修改的必要,因为一篇文章每句话都要修改的话,还不如直接给不及格,然后另起炉灶,从头来过。
廖春晖习作时常常在想,自己的文章只要没有错别字,老师最好就一字别改,尊重原著。如果将来碰到没改过自己文章一个字的老师,他会给这位老师深深鞠一躬,再然后表示臣服,甚至表示愿为知己者死,好在,廖春晖始终没有遇到,小命得以保全。
廖春晖喜欢创作新事物,但不喜欢重复旧故事。你让廖春晖写篇新文章他可以信手拈来,但你让他把这篇文章背下来就难于上青天了。
所以,接下来廖春晖的任务就只剩把这篇经过翟老师染指的大作在自己肚子里揉碎。
中午吃饭时,王朋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飘着过来。风衣盖过膝盖,每走一步,都像是慢镜头回放。廖春晖一直想不起来这身装扮像哪个电影里的哪个情节。后来王朋吃完了中饭,嘴里含了根牙签,牙签给廖春晖一提醒,廖春晖终于想起来了,像《英雄本色》里的周润发。
后来,这个风衣没穿多久,就搁置在家了。
因为,同学们都在传,九七汽一班出现了一个黑社会组织,组织的名字叫“风衣帮”。这个帮会一共有八个人,人人都穿一件黑色风衣招摇过市。渐渐地,“风衣帮”成了众矢之的,不但教务科的“白道”找麻烦,学校其他的“黑道”或是民间组织也都惦记着找个由头把“风衣帮”给灭了。
廖春晖大胆揣测这是个误会,但还不忘小心求证,见王朋吃完了中饭嘴里叼着根牙签,便问道:“朋,是不是班里你们八个人关系挺好的?”
王朋表示廖春晖独具慧眼:“是啊,你咋知道,有卧底?”
廖春晖确定了王朋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毫不知情:“风衣咋回事?”
王朋还是不明白,边回答边询问:“咋了,前几天我们兄弟七个拜了把子了,一共我们八个人。这风衣商品街买的,打折,他们见了就陆陆续续都买了,咋,你想买?”
廖春晖不屑并恐吓:“我才不买呢,不知道吧,传说你们班有个“风衣帮”,没想到就是你啊,大家都在琢磨怎么把你们给灭了呢,自己看着办吧!“
王朋嘴上表示勇者无惧,但过了一天,八件风衣就剩硕果仅存的一件了,又过了一天,风衣一件也不见了。
几天的努力,廖春晖已经把参加口头作文演讲的稿子背熟了,熟悉的程度等同于熟悉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廖春晖记忆数字的能力极差,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是记不住的,唯一能达标的就是自己家的电话号码,有时候紧张,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会忘记。最优秀的要数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了,因为每次大考都要填写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为避免忘记,连小测验时,老师都要求填写。这也是应试教育给廖春晖留下的硕果仅存并屈指可数的优点了。
这天下午还没上课,翟老师就打发九七导游班的班长来喊廖春晖去她的办公室。翟老师的办公室在操场旁的三层小楼。小楼第三层全是办公室,二层是光棍班的反方向的班。廖春晖也不知道怎么命名。总不能叫寡妇班吧,王朋一直建议叫“母鸡窝”,廖春晖义正言辞的表示,这样不妥。
三层小楼内发出的嘈杂声完全和教学楼四楼发出的嘈杂声不在一个频率。如同男澡堂子和女澡堂子般的清晰可辨。
廖春晖来到三楼,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然后,侧着耳朵听,里面好像无人应答,又好像有些嘈杂声。廖春晖觉得那些嘈杂声应该是从二楼传来的背景声,他用耳朵过滤掉,再仔细听,还是发现无人应答。廖春晖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
翟老师的身边站着四个女生,正在接受翟老师面授的机宜,翟老师见廖春晖推门,用手心朝自己的面前勾了勾,招呼道:“廖春晖,进来,来!”
翟老师任着九七微四的班主任,同时兼着语文老师,同时也是九七级导游旅游班和酒店管理班的语文老师。
廖春晖进门后故作镇定,翟老师介绍:“这是我们班的班长,叫廖春晖,帅吧?”
四位同时表示帅的体无完肤,当然,这种面子话廖春晖也没往心里去。廖春晖自顾自的打量,从第一位姑娘到第四位姑娘。眼神掠过第四位姑娘,又折返回来,重新打量了一下,廖春晖仿佛觉得自己被电了一下。
翟老师一一介绍这四位女生名字时,廖春晖刻意留意第四位女生的名字,这次廖春晖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力记,但那名字已深深烙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她叫——伊恋。
翟老师对演讲稿的询问与嘱托,廖春晖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眼睛虽死死的盯着翟老师,“思绪”却总往伊恋那里飘。廖春晖的“思绪”第一次发了疯似得不听指挥,以往廖春晖还能唤得回它,这次任凭廖春晖怎么拼命撕扯,“思绪”还是紧紧围绕着伊恋不可撒手,廖春晖筋疲力尽,便任由它去了。
翟老师嘱托完了,廖春晖什么也没有听到,出了翟老师办公室的门,廖春晖的“思绪”还在紧紧缠绕着伊恋,倒是伊恋的一句话吓得廖春晖的“思绪”松开双臂,回到主人的身体。
“我是九七导游的,去我们班坐会儿吧!”从这句话廖春晖便听得出伊恋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与局促,这句话轻盈盈地流出,潺潺的划过,温柔而自然,自然地如同说梦话。
以往,廖春晖见到有人形容女孩的声音像铜铃,都会暗暗地骂一句“狗屁!”这次,只听伊恋说了一句话,他便觉得这是对伊恋声音最完美的形容,说是形容,其实是诠释。
廖春晖还在含糊着,脚丫子已经带他来到二楼。伊恋冲廖春晖抬了抬手,微微笑着,说了句:“那我回班里了,后天见!”
廖春晖从没见过那“笑”。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笑”,但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风景,那“笑”仿佛能穿透他整个的心灵,心灵深出被摆的整整齐齐的旧物件,已落满了灰尘,那“笑”只是轻轻一划,所有的尘封便被翻了个底儿掉。廖春晖的心里五味杂陈,其实,五味有点夸张了,只有两味,酸酸甜甜的,好似一罐“哇哈哈”。
廖春晖的反应明显慢了半个世纪,想到挥手告别时,伊恋已经到了教室门口。
廖春晖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伊恋进教室门的刹那,轻轻的回头,额头前的刘海被恰如其分的甩得刚刚好到耳畔,同时,向廖春晖挥了挥手,西边的太阳恰巧射来一道金光,那金光贴在了伊恋的脸颊。这镶着金边的瞬间死死地刻在了廖春晖的心底。
廖春晖落寞地抬了抬手。
下午的课上,廖春晖一字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王朝形容地恰当:“咱班长这是思春了吧?”
直到放学廖春晖还是像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