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场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倾吐了它的千般柔情后,万物欣欣然,精神焕发地争相舒腰展背脱胎换骨。
校园内,由高二四班在“绿化校园”活动中负责值种的一株幼柳也舒展着它那独特的风姿,随风婀娜摆动,让人瞥一眼即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启明吩咐值日生每天负责给幼柳浇水,呵护它茁壮成长。
在一个阳光不十分明媚也无祥云高悬的上午,启明接到值日生近乎噩耗的汇报,疾步赶到小树旁。只见,此时的小柳树被人为的用小刀将孱弱的身躯刮的遍体鳞伤面目全非,让人目不忍睹。望着被人用卑鄙残劣的手段迫害而生命垂危的小柳树,越聚越多的高二四班的同学们个个义愤填膺,强烈的愤慨声此起彼伏。“胖仔”朱杰扬言:“让我逮住这个狗才,扒了他的皮!”
数日后,各班栽种的树木郁郁葱葱茁壮成长。启明他们上完课间操后,徘徊在浑身枯干的小柳树旁,望着委屈地伫立在阳光中倾诉“冤屈”的小柳树,那种绞心的痛便油然而生。却意外地发现,枯竭的树干底部有一撮新绿,正紧跟着前辈的身躯不屈不挠地奋发向上。激动——血液沸腾!龙啸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郝文佳却鸡蛋里挑骨头,说龙啸云概括的有语病,应该叫:“大树虽悲死,小树有后福。”
一场跌落深渊又升上云端的情感波动!
一曲郁郁寡欢又喜出望外的悲喜交响!
“小树风波”过后的一个春光洋溢惠风和畅的早晨,刘璟穿一条黑色牛仔裤,着一件粉红色衬衫,头上扎一条“大马辫”,脚登一双白色运动鞋,容光焕发地走进教室。招惹的班上的男男女女们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的倩影看。
龙啸云殷勤地凑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刘璟后背上轻拍了一下,满脸堆笑着说借刘璟的画笔用用。刘璟见龙啸云一副可怜兮兮样,就毫不吝啬的借给了他。龙啸云得逞后,一脸坏笑地走开了。不多时,手里拎着幅画有一只企鹅腆着大肚子在沙滩上直立行走的“漫画”神秘兮兮地又走近刘璟,说让刘璟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把这幅画想方设法贴在还未到校的朱杰背上。刘璟经不住龙啸云的几句“好话”煽动,应允依计行事。
上课铃响后,“胖仔”朱杰紧跟在梁倩婷身后走进教室,刘璟坐在座位上装模作样地看书。梁倩婷见状,招呼道:“刻苦哪?”刘璟应答说瞎看。
历史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下五千年”后,刘璟拍了下朱杰肥背,顺势将那幅龙啸云的“杰作”用玻璃胶布粘着贴在朱杰后背上,然后问微倾回头的朱杰有没有纯蓝墨水,奉献点让她用用。朱杰愣乎乎地说没有。坐在另一行的林浩宇目睹朱杰“背画”全貌,捂着嘴笑出眼泪,见刘璟“横眉冷对”才有所收敛。少顷,又依然如故。原来刘璟的“背画”更绝——画面上,刘璟被刻意“描绘”了一番:腿被画成“卢柴棒”,腰却像个大水桶,上身又苗条了许多,脖子却拉的跟长颈鹿似的长,头倒有九分像刘璟,但却画成“大头人”。刘璟见林浩宇依然在笑,怕自己的“行迹”露馅,被朱杰察觉,便悄声斥责林浩宇“一笑两龇牙,满嘴脚指甲”。林浩宇见坐在他前面的龙啸云侧身对自己挤眉弄眼,心领神会,按捺着努力不让自己再发笑。刘璟却以为林浩宇被自己“震”的输了胆。
坐在教室“黄金地段” 的齐舒雅一向对课堂纪律忠诚的有点“愚”,此刻却心里“怦怦”乱跳。原来,在她的历史课本里竟然夹着一份匿名情书!上面不乏酸不溜丢的言词,什么“亲爱的雅”、“倾慕你已久”、“你那独特的雅静就是一种美”……情绵意切。甚至还有“我爱你就像冬天的棉袄夏天的雪糕”、“你是天上的彩凤飞呀飞,我是地上的豺狼追呀追,追到天涯永不悔”等不伦不类的言词。
齐舒雅想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惊悸,却无济于事。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也平生第一次怀春,而且有种偷尝伊甸园禁果的冲动。但这种感觉马上又被她“绝不能落入俗套”的内心独白推翻。这样,她又觉得这份“情书”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玷污!
“情书”上面没有落款,齐舒雅猜了老半天也未猜出“情书”的主人是谁。一种无名的愤怒在心底膨胀着,愈演愈烈。是可忍,孰不可忍——齐舒雅决定,下课后将这份“脏兮兮”的东西交给班主任纪鹏程,让他为自己讨个说法。
龙啸云一直在窥察齐舒雅的“反应”。见齐舒雅“神乱情迷”,不禁沾沾自喜。一种快慰感与成就感洋溢在眉宇之间。那份“情书”是他昨晚精心策划泡制的“生花妙笔”!难怪,龙啸云早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第一个到校——原来图谋不轨!
下课后,历史老师收住“喷泉嘴”,刚跨出教室门槛,“胖仔”朱杰就迫不及待地到教室后地表演他不知从哪个“垃圾场”学来的自伴奏机器舞。刘璟忍俊不禁。班内的其他同学也像看西洋景似的盯着朱杰笑。梁倩婷伸手从朱杰背后揪下那幅画,说:“死王八!卖了屁股连老掌柜也找不到。”
“你才卖——”朱杰话到嘴边又生硬吞回去。梁倩婷却咄咄逼人,说好心当成驴肝肺,让朱杰有胆说下去。“胖仔”憨笑一下,双手半蜷半举着作示弱状,说自己嘴边跑风。尔后,又脑筋转过弯来,逼向刘璟,问,“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刘璟自觉理亏,慌忙开脱自己,说是龙啸云指使的。“胖仔”朱杰将手伸向刘璟娇背,吓的刘璟“妈呀”一声闭上眼等着挨揍。却不料朱杰有力气也不会往刘璟身上使,而是顺手将贴在刘璟身上的“背画”与“母体”分离,双手高举让众人看。
刘璟判断有误,听见教室内笑成一锅粥才回过神来,气的咬牙切齿地上前将“自己”撕成粉碎,欲找龙啸云“报仇雪恨”,却发现龙啸云早已不知跑到哪里“躲灾避难“去了。
上课铃响后,女地理老师拎着课本轻盈地走上讲台,门外传来了“报告”声。龙啸云被“请进”后,欲溜到座位上去,却被女地理老师叫住盘问。教室内哗然一片。
“干什么去了?”
“上厕所!”龙啸云编织“童”话的功夫得到安徒生真传,却编的不十分理直气壮,一颗“小蒜”头垂的比囚犯还低。
女地理老师说声“下不为例”后,准备开讲。
龙啸云转身边往座位上走边盯着朱杰刘璟坏笑。
“胖仔”举起“肥”拳示意“下课后再找你算账”。
刘璟则绷着嘴唇瞪着眼,恨不能将龙啸云生吞活剥。
龙啸云见状,举起双手呈投降状,却被女地理老师逮个正着。斥责他张牙舞爪不成体统,罚他站听。
龙啸云无奈地站在座位上,却令林浩宇感恩不尽——这样,林浩宇有了“天然屏障”,可以无所顾忌悠然自在地“跟金庸交流”了。
刘璟和朱杰则各自用书挡着脑门,幸灾乐祸地冲龙啸云笑。
这边,郝文佳跟启明也展开纸上对质。
郝文佳阴云密布,在纸上写道:杨启明,你等着!课间骗我说肖敏在校门口找,害我白跑一遭!我问过肖敏,她说根本没这回事!启明回字条解释,说这是给你愚人节的贺礼。郝文佳欲发作,见女地理老师正盯着她看,便准备“秋后算账“。
下课后,郝文佳顺手操起地理课本照着启明肩膀就是一下,得理不饶人地说启明才是愚人!坐在前面的肖敏扭转身给郝文佳助威,说启明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启明见二女对他“狂轰乱炸”,生怕再挨一书,用手护着身体说:“恐吓和辱骂绝不是战斗!”
“你们看——”贾艳红边朝着教室后地看,边插嘴道。
教室后地上,龙啸云被“胖仔”朱杰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两只胳膊架在后面,刘璟趁机用画笔在他脸上乱涂几笔,龙啸云“哇哇”直叫。正在兴头上,上课间操铃声响了,纪鹏程推门进来,见教室内乱哄哄的,训斥道:“干嘛呢?快去出操!”并“关照”龙啸云到他办公室一趟。
林浩宇恋恋不舍地合起那本惊心动魄悬念重重的《天龙八部》,招呼大家去上课间操。龙啸云却一副狼狈样,像猫似的将口水“啐”到手掌心,慌乱地抹了几把脸,将刘璟报复他的那几道“浓墨重彩”抹掉,心里暗骂刘璟一辈子也找不到婆家,就是找到了也“克夫”,守寡……骂的心里平衡了,便去“单刀赴会”。
“这是你写的?”办公室内,纪鹏程拿着齐舒雅收到的那份“情书”开门见山地问背着双手将头低垂到接近胸脯的龙啸云。
龙啸云欲辩解,但抬头碰撞了下纪鹏程犀利的目光,欲言又止。头依然垂下去,不承认也不否认——等于默认!
“你小子,年纪轻轻的犯什么浑!”纪鹏程“教育”龙啸云,并说他照着收回来的作文本对照过全班学生的笔迹。龙啸云经纪鹏程如此一说,暗自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下午叫你爸来一趟!”纪鹏程话锋转了一百八十度。龙啸云乍听此言,大有种遭雷击的感觉。
课间操后,龙啸云独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启明朱杰肖敏梁倩婷等人陆续推门进来,围上前问龙啸云,纪老师找你何事?龙啸云突然将桌子奋力一击,众人呆若木鸡。
上午课毕后,启明他们围着龙啸云商量对策,准备群策群力帮龙啸云“脱离苦海”。
肖敏说齐舒雅没劲,不识戏!
梁倩婷接住肖敏话音说,就是!以后谁还敢跟她搭腔?
“胖仔”朱杰则火冒三丈,说齐舒雅真她妈的不识抬举!
启明问龙啸云打算怎么办,龙啸云玩世不恭地说他宁可休学回家也不叫他爸来丢人!
启明安慰龙啸云,说纪老师可能不明就理,说他去解释求下情看是什么情况,并再三强调龙啸云下午一定要来上课。
纪鹏程是在听启明解释才恍然知道今天是愚人节的。他甚至听了启明一席辩解后,为自己上午对龙啸云的严厉与方式不当感到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总得维护下班主任的“尊严”吧?最后表态,说让启明传话,让龙啸云给齐舒雅情真意切地道个歉了事。
下午上课前,启明将纪鹏程的“意思”转达给龙啸云。龙啸云比驴都犟,说不!“胖仔”朱杰也在一旁给龙啸云鼓劲,阴阳怪气地说,“就是!硬折不弯!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
最后,启明变相地执笔草拟了份道歉信,死皮赖脸地央求龙啸云照抄一份。龙啸云觉得事都到这份上了,抄一份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便照抄了一份递给齐舒雅。
不知为什么,接过道歉信的那一刻,齐舒雅瞬间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平添了几分后悔。她很想对龙啸云说声“对不起!”,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孤傲却又阻挠了她付诸行动的脚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就在愚人节的当天晚上,启明回到姑姑家,却意外地发现姑姑家来了位不速之客——一位自称是某大仙附体的中年妇女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荒诞的给小表妹“施法”。六岁的小表弟站在一旁诧异的盯着看,被姑姑拉回里屋去了。
约摸几分钟后,中年妇女“施法”完毕,姑姑将五十元“孝敬费”硬往中年妇女手里塞。中年妇女口口声声说“大仙”今天没这指示却略微推辞一下,将钱攥在手里寒暄几句天色不早了云云走了。
望着中年妇女猥琐龌龊推门而去的背影,启明有种追出去抽她几巴掌的冲动!
迷信,这个封建社会的流毒厚颜无耻地近乎从容地祸害着一个又一个善良而执迷不悟的人们。骗子的手段简单荒唐却行之有效!是在向科学示威?还是在向法制叫嚣?!也许,文化的低微与贫乏才是助长亦或它赖以生存的土壤!
“姑,这是骗人的把式!你信?”晚饭间,启明拉家常式地跟姑姑说。
“信!只要能治好你表妹的病,我什么方法都用。”姑姑阴郁沉吟着对启明说。
启明想起前段时间某报刊上曝过光的一起类似的诈骗案,便搬出来欲说服姑姑。姑姑说你安心念你的书,甭管这些。启明理解姑姑的心情。从姑姑那日渐消瘦的身形和终日郁郁寡欢的神情不难看出——姑姑活的好累!
望着姑姑笃信虔诚的眼神,启明突然觉得绞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