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刘璟是在新年过后没几天插进高二四班的。文理分班时刘璟拿不定主意,后来到校美插班“进修”,因艺术类考生在高考时文科达线分低,便投机取巧,“钻”进文班亡羊补牢。
说起刘璟,大小也算个年级名人。说天生丽质多少有点抬举她,但身材苗条“线条”美观,是个天生的“模特坯”。 “娃娃型”的刘璟娇蛮任性,一派“公主”相。自己说一不许别人道二。有人奉迎几句则心旷神怡;一旦哪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跟她唱反调,算你倒了十八辈子霉——刘大小姐脸色立马晴转多云,一副不与你决一死战拼个鱼死网破绝不善罢甘休样。启明跟刘璟高一时就同班,曾私下里说刘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因此,刘璟多了个绰号——“六月天”。
“五音不全”的刘璟在转堂时间喜好引亢高歌。每每唱罢,还要周围同学点评。曾有一次,启明被刘璟“抬爱”授予“评委”,“对症下药”式说刘璟唱的比原唱还好听,说唱片公司不与她签约那是有眼无珠。结果被刘璟听出弦外之音,杏眼一翻出气不匀,吓的启明险些尿裤子,满脸堆笑唱道:“你可以笑着骂我,或是什么都别说。”方才了事。一位“四眼”男生就曾私下评论,说刘璟唱歌是继“铲锅刮据驴嚎老婆哭”之后的第五大难听。
就在刘璟插班的当天数学课上,素来不苟言笑的“老古董”一脸严肃地走上讲台,林浩宇连吃奶劲都使上,一声“起立!”震的大家耳朵嗡嗡作响。“老古董”一脸不悦地将目光“深情”地投向林浩宇,却发现坐在林浩宇左侧单人桌上孤芳自赏的“不速之客”刘璟。不知是一时脑热,误以为刘璟是邻班未跟自己打招呼就私自进来蹭课的,还是多少受了点林浩宇声若洪钟的副作用影响,觉得自己人格尊严受到藐视,声严色厉地呵斥道:“后排那女生,请自重!到自己班上去!”
刘璟见“老古董”干涉自己受教育的权利,一脸不悦,语气生硬地顶撞道:“干嘛?!”
启明见情况不妙,慌忙如此这般给“老古董”解释一番,“老古董”才“嗯!”了一声开始讲课。
刘璟却报复性地在练习本上将“老古董”丑画一番。画毕,又让坐在她前面的朱杰梁倩婷看。梁倩婷一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被“老古董”狠狠地注视了许久。朱杰却故意将腰板挺直,似在为他步入军营打基础。
理班不开设政史地三科,刘璟仅凭自学恶补嫌见效不佳,迫切需要有人提点帮助。龙啸云毛遂自荐,刘璟知他“狗屁不通”,便生硬拒绝。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启明想帮刘璟,又怕有人制造流言蜚语,说自己是猫爬在肉锅边上——别有用心,便去动员郝文佳。郝文佳本不想揽这亏本买卖,但挨不过启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便“不看僧面看佛面”勉强答应。
爱美是人之天性。刘璟“入伙”,给高二四班的男生们平添了几分想入非非。侃大山的时候常说刘璟如何如何,少不了要扯上梁倩婷。龙啸云就曾说,“刘璟的身材加上梁倩婷的头颅是无与伦比的神话!”启明说他们这是“聊天聊地聊女人,无钱无权无学问”,横批“无聊”。
青年人——一个象征着旭日、新月、鲜花、嫩草的群落。他们憧憬未来,情深似海却又渴望情归一方。异性,往往是他们渴求宣泄心底苦恼,交流思想感情的最佳伙伴。
青春的情怀,就像雨后的玫瑰园,有几片湿漉漉的花瓣在飘;青春的心情,就像水中的蝴蝶倒影,有几许虚幻却永远美丽——有人如是说。
踏遍青山苦追寻,梦里伊人在何处?
情窦初开的懵懂使他们游离在春情荡漾的湖畔徘徊顿足,却经不住诱惑与渴望的唆使最终纵身跳下……
晚自习铃声响后,肖敏拎着羽毛球拍,气喘吁吁地与贾艳红一前一后跑进教室。
冬天的天气虽然冷,但释放了体能,总要冒汗。肖敏坐在座位上,拿出本说薄不薄的《数学练习册》对着脑门扇了几下,习惯性地抚了下乌黑短洁的头发,然后打开文具盒去取钢笔,却意外地发现文具盒内“飞”进一只“扁”纸鹤。纸鹤上堆积着些密密麻麻的中国文字。出于好奇,肖敏将可爱的纸鹤小心翼翼地拆开。
“敏: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肖敏两颊绯红,心砰砰直跳。有生以来。除她妈亲昵地叫她“敏敏”外,还从未有人这么称呼过她。直觉告诉她,这是封“情书”。
肖敏忐忑不安地瞟了眼同桌正在写作业的贾艳红,又把身子微倾,像防贼似的瞄了眼坐在她和贾艳红后面的启明郝文佳,见没人注意她,才慌乱地将那份“情书”揉作一团装进裤兜。顷刻,又按捺不住将那份令她意乱情迷的“情书”看完的欲望,将皱巴巴的纸团像慈母抚摸熟睡襁褓的婴儿似的轻轻抚展,接着看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倩影就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曾几何时,我在梦中呼唤着你的名字,但醒来却又觉得幼稚可笑。有好几次,想要面对你表白心迹,又怕亵渎了我们之间真挚的友谊,更怕遭到你当面拒绝。于是,我走进近乎自杀式的单相思的牢笼……”
“今天,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我鼓足勇气执笔给你写这封信,个中滋味无法溢于言表。爱一个人是无罪的——我深信!……晚自习后,如果可能的话,在校园内那棵柳树下见……”
看完这份署名“宇”的“情书”,肖敏有种少女怀春的感觉。不乏羞涩感。其实,不用看署名,看那款如行云流水的行书笔迹,她也知道“情书”的主人是林浩宇无疑!
“去还是不去?”“去是不是一种轻浮?”肖敏的大脑系统一片浑浊,有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晚自习后,校园内人流如织,涌向大门口。启明夹着本历史课本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在离校大门不远处那棵柳树下碰见林浩宇正向楼门口张望,便招呼道:“这么晚了,不回家干嘛?”林浩宇支吾着应付道:“有点事。”说让启明先走,自己一会儿就回家。启明急着回姑姑家吃晚饭,径自走了。
肖敏呆呆地坐在教室内,依然纠结着去不去赴约的问题。值日生关闭好窗户,把冰冷的没有一点人情味的“铁将军”放在她桌上,走了。肖敏成了“孤家寡人”。她重新拿出那份沉甸甸的“情书”,心里乱糟糟的。直到专门负责锁楼门的那位一米二不到的叔叔见灯亮着,推门进来招呼她该动身了,她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再不走就只有呆在教室过夜的份儿了。于是,锁好教室门,怀揣小兔似的向楼门口走去,并下意识地向那棵柳树下望去,直到确定树下空空如也才长吁一口气。
大街上,霓虹灯闪烁。行人少的可怜,零星可见有俊男靓女相拥着疾步而行。一阵寒风吹来,肖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将外套往身上紧裹了裹,然后近乎小跑地向家疾步走去,一如刚刚行窃得手的贼。
夜,很深了。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寒风肆虐无忌地吼叫着,如鬼哭狼嚎一般。肖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杂乱无章,像灌进了浆糊……
拂晓时分,刺耳的闹钟好像存心跟肖敏过意不去。肖敏挣扎着睁开红肿的双眸,机械地看看时间——五点半。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从墙头上可以看出,雪下的很厚。一股寒气穿过窗缝掠了进来,肖敏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身子,随即将窗帘拉上,又重新走回床前拉过被子睡,直到上午八点才被起床做好早饭的母亲叫醒。
“敏敏,病了?”肖敏妈推醒肖敏,一脸关切地问肖敏要不要去看医生。
肖敏爬起床,揉揉睡惺惺的眼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肖敏妈欲去给女儿叠被子,被肖敏拦住,说她今天上午不去上课了,拜托她妈给纪鹏程挂个电话请个假。说罢,倒头又睡。
肖敏妈还站在床前,絮絮叨叨,说早饭吃不吃了,要是真病了可别硬撑。肖敏厌烦,干脆起身推母亲出去。肖敏妈怏怏不乐地退出了肖敏卧室。
高二四班内,贾艳红跟坐在她身后的郝文佳猜说肖敏早自习没来,上午也没来,是不是病了?郝文佳顺风吃屁,说有可能,这两天流感很厉害。
启明见浩宇也没到校,出于哥们儿义气,请邻班一位行书写的凑乎的男生以林浩宇的名义,拟了张请假条交给纪鹏程瞒天过海。
下午临上课前,肖敏像只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走进教室。“胖仔”朱杰见肖敏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想逗她开心,就将手里攥着的雪球塞进肖敏衣领。肖敏“凉了心”,爬在桌子上抽噎了好一阵。班内众人莫名其妙,都觉肖敏向来“识戏”,犯不着这样——目光怪怪的都盯着肖敏看。朱杰却一时手足无措,像犯下滔天大罪似的遭梁倩婷批:“都是你,死胖子!”
上课铃响后,随着科任老师走上讲台,启明一声“起立!”才让刚调整平稳情绪的肖敏意识到林浩宇今天没来,心里更觉不知如何是好。
晚自习后,启明在街上公话亭拨通了浩宇家的电话。浩宇爸说:“浩宇上课还没回来。”挂了电话,启明直奔录像厅,将浩宇“缉拿归案”。启明问浩宇为什么泡录像厅,浩宇说心烦。启明直切要害,说让浩宇坦白交待,是不是因为肖敏,浩宇惊愕,问启明怎么知道,启明说凭直觉。
那天晚上,两人在清冷的街头谈了许多。启明说这事儿复杂,不能勉强。浩宇若有所悟。
几天后,浩宇脸上凝重的惆怅感烟消云散后,意外地收到肖敏悄悄夹在他书里的一张字条,上写:“五年后,我再答复你,好吗?如果可能的话,今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浩宇一纸“情”文就轻而易举捡个妹妹,何乐而不为?
呵,婀娜多姿的青春!呵,迷茫懵懂的青春!体会着成熟之初的纯美,书写着一页页无悔与奔放,在欢声笑语间,在挥泪宣泄间,在沉醉幻想间……满载着曼妙的音符踏歌而行。
谁也遏制不住时间的脚步!转眼间,期末考试带着一丝言不清道不明的庄重如期而至。
又是三天让人凝重压抑的争名夺次!
数学科考,梁倩婷眼望着烦人的函数一筹莫展。临考前几天,她爸妈许诺,说她期末考试能考进班内前十名,就奖励她三百元零花钱。为了得到诱人的奖金,梁倩婷将一个上写“给我写份答案”的纸条揉成纸蛋,不偏不倚地投到了齐舒雅的桌上。却万万没料到,齐舒雅竟然看都未看,就不假思索地将内有“重要情报”的纸弹随手拨到冰冷的地上。无语的尴尬与任性的轻狂汇聚成一股“豪迈”——碰运气式地将选择题填完,第一个交卷!换来的是监考老师对她悲壮而去的项背意味深长的一瞥。
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看着梁倩婷那份撕的粉碎的仅有“13”分的数学试卷,朱杰说齐舒雅欠揍!
启明的数学英语依然如故,两门加起来也不及齐舒雅一门分高。没有考好就意味着没有学好。
“没学好”与“没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被村里人标榜着“是块念书的料”的启明,每每想到书学生涯的终结,便对实用于尖端科技的函数平添几分敬畏与望而却步!于英语,用启明的话说,叫:人生短暂,等不到世界统一语言的那一天,放着博大精深的国语不学,崇洋媚外的瞎掺和啥呀?这,使启明那张班内第十七名的成绩单成为必然!
不知为什么,启明总感觉到,自己无形中被一个沉重的枷锁套住,几欲挣脱,却束手无策……
是谁,在青春的温馨中灿烂?是谁,在青春的路途中迷惘?也许,那首稚嫩却又不乏深沉的《如梦令》是最好的诠释!
一路风尘摸爬,故纸堆里滚打。仰首问穹宇,康庄大道在哪。知否?知否?驿站无象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