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阎罗殿第一殿殿主秦广王受六殿主卞城王之邀,要去喝东海龙王馈赠的玉酱琼枝清馨酒。
临行前,秦广王吩咐黑白无常,鬼判,夜叉诸位手下尽职尽责,切勿怠慢,否则严惩不贷。吩咐完毕,秦广王身子一踅,便无影无踪了。
岂料平地起骨堆。秦广王这一去,他的那些手下竟然偷懒,以致畜生道的一只癞蛤蟆窜入了人间道,紧接着投胎做人去了。后来那些掌管畜生道的鬼差清点地狱后发现,无端端少了一只癞蛤蟆。
按理说,出了事应该禀报顶头上司进行处理,或商议,或查探,或互通声息,或缉捕,或沟通有关各殿进行善后处理。岂料那些鬼差自以为是,认为那不过小事一桩,又担心受到各种惩罚,干脆装聋作哑,将错就错,以便蒙混过关,或者拖延时间,久而久之,说不定就能免除惩罚。
岂料这么一来反而闹出了大事。原来那只癞蛤蟆非同凡响,乃是月宫里蟾蜍的异种遁入人间的怪物,要不它也没本事从畜生道窜入人间道。
本来嘛,这的确是小事。岂料那只癞蛤蟆投胎转世后愈发了得,竟然残害了无数条生命,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事变成了大事。
就在那些鬼差惶惶不可终日,准备挨那抽筋剥皮的诸多煎熬时,哪想到秦广王雷声大,雨点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害得那些鬼差虚惊了一场。
原来,尽管这件事影响不好,无奈牵扯到方方面面,更兼关系盘根错节,处理起来十分棘手,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再则法不责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训斥一顿了事。
话说崀山脚下有一独门独户的小院,二间小北房,没有任何牲畜。主人姓王,无儿无女,家徒四壁,老来得子。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毕竟有人接后。可是,二老有喜有忧,家无隔夜之粮。平常打野食,刨树根,挖野菜,捉虾米,摸田螺,种种田,松松土,拆东墙、补西墙,艰难度日也就算了。但是,二老心地善良,宁肯亏待自己,也不亏待他人,何况是即将出生的孩子。
一日夜间,王老出外忙活后回到了家,洗罢脚,净了面,津津有味吃着凤阳美食——翡翠珍珠白玉糕。
不是说王老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怎么还有美食吃?
莫急,那道美食很特别,原料虽然简单,口味却又无穷。色,香、味俱佳,无毒,无害、更无假;咸淡合适,温热适宜,生津养颜,老少无欺。诸多好处,怎能不算是美食?只不过,它乃是青菜,豆腐、现饭、一窝粥熬成的。
青菜翠绿无比,纯正无邪,就是翡翠;豆腐因为没油,雪白通透,乃是白玉;几粒白米饭,圆滚滚,亮晶晶,状若珍珠;将它们搅拌,放上许多洁净的山泉水,然后用柴火熬成一窝粥;再加上隔夜的现成饭菜锅巴之类,将其胡乱搅拌一通,岂不成了翡翠珍珠白玉糕。
吃罢美食,王老叹道:“娘子啊,或许我俩前世做多了孽,以致今生受了太多的苦。唉,怪我没用,以致连累了老太婆。”
老太婆睁着一双混沌般的眼睛,爱怜地看着她的老伴,百般安慰:“丈夫啊,吉人自有天相。这哪能怪你哟,怪只怪世道不公,财狼横行,虎豹当道,好人没好报,坏人在掌权。”说罢唏嘘。
王老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认为那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是画饼充饥自我安慰罢了,但他不愿伤老伴的心,倒也没反驳。谁知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吐不快,接着叹道:“唉。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们太善良了。人弱被人欺,马弱被人骑。我们太软弱了。这世道既要奸诈,更要狠毒。”
老太婆一听,接连叹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自我陶醉,正色道:“丈夫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善事多做,长存善念,问心无愧,理得心安。要不是你善良,奴也不会嫁给你。不过还好,虽然苦了点,勉强能度日,至少没饿死。这辈子,妾知足了。你关心我,爱护我,心痛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能一山望着一山高。只是奴拖累了大哥,没能生个一男半女,这才日子不好过。你不怪我,奴就知足了。”
王老听到这里,大为开怀。不知不觉,眼里噙满了泪花,想说话安慰,喉咙又哽咽,只好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嗯嗯啊啊,不言不语。
老太婆摸了摸她那干瘪的肚皮,感觉到新生命在跳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似乎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接着絮絮叨叨:“想当年,妾青春年少,还是附近十里八乡的花魁,有好多媒婆来做媒,奴都没有答应,甚至寻死觅活哭得死去活来,父母人才同意了我俩的婚事。”她好似回到了豆蔻年华,脸上乐开了花。可惜岁月如刀,脸上有了皱纹,要不没得说的。话说回来,如此心地善良之人,即便是个丑八怪,在qíng人的眼里依旧美不可言。
王老听罢懊恼。他懊恼的不是老太婆,而是他自己。当下战战兢兢靠近老太婆,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问道:“娘子,你后悔吗?”
老太婆毫不犹豫:“若是有来世,我还嫁给你!”王老听罢,嚎啕大哭。
老太婆痴情地看着她的丈夫:“奴懂,别哭了,我心都碎了。”说罢,不禁流下泪来。
哭毕,王老摸了摸老眼昏花的眼睛:“娘子啊,要不了几个月,孩子就要生了。我看这样行不?”王老吞吞吐吐,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似乎在等待老太婆搭腔。
老太婆很奇怪,摸了摸老伴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眯着眼沉吟不语:“怪事,没发烧。怎么神经兮兮的。”忽而睁着眼看着王老说:“么子事?婆婆妈妈干嘛?真是的。”
王老这才忸怩着说道:“我,我想去亲戚家借点钱。”说罢,苍白的老脸上似乎有了病态的酡红。
老太婆呼了口气,噗嗤一笑:“吓了奴一跳!我还以为是甚人命关天的大事。借钱干嘛?”
王老一听,呼了口气,感到轻松了不少:“我打算从亲戚家借点盘缠,做点小生意。我不想让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像我们一样受苦。”
老太婆乐了,赶紧说道:“好事啊。那你吞吞吐吐顾虑什么?奴娘家还算过得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可以借点吧。可惜几十年没有来往了……唉。”说罢闷闷不乐,似乎对她自己没能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很是愧疚。
王老摇了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我倒不太担心借钱的事情,而是担心你,老太婆。”
老太婆心中一阵温暖:“去吧,奴能照顾好自己。奴倒是担心丈夫你。老伴啊,在外面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很辛苦,千万要小心在意,切勿与人争执,钱不钱倒无所谓,反正我们穷惯了。”
多好的一对恩爱夫妻啊,只可惜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生不逢时,没人提携,难,难,难!犹如水中明月,雨中土坯,好一个难字了得。
其后,王老万不得已厚着脸皮从亲戚家借来了五两银子,留下一两银子为老太婆急用,便高高兴兴、急急忙忙出门做小生意去了。
自从王老外出后,王氏未雨绸缪,用那一两保命的银子买了些棉花,麻线,少量的丝、毛、锦,缎之物,将陋就简,东拼西凑地轧花、弹花、纺线、打线、沌线、落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掏综、吊机子、栓布,能省就省,纺纱织布,终于织成了几块白麻布。
老太婆很开心,于是烧了一鼎水,放了些黛青进去,待其烧开后,战战兢兢将白麻布放入开水里搅拌一通,渐次染成了浅蓝,深黑几种颜色。
眼看大功告成,老太婆用铁钳小心夹起,晾干之后就能派上很多用途。然后穿针引线,纳鞋底,剪尿布、裁衣服、熬菜油、种香艾,放样,绣花,诸如此类,一心一意为她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忙这忙那,而她自己却省吃俭用,可谓用心良苦。
如此过了几个月,王氏突然肚子痛,原来快要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