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当真烈焰熊熊的样子,时光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好像一天又四十八个小时那么长!夜夜盼着凉风习习,却只盼到天明,太阳又调皮的眨巴眨巴眼睛开始了一天的人间烘烤!
慧源旅馆的电表箱里空气开关最先开始表示抗议,时常的跳电让孟子君苦不堪言。为了散热,孟子君把电表盒子的外盖揭开,可是空气开关还是烫手,明显自然散热已是无济于事。
空调房的客人会不时下楼来询问停电情况,似乎很有些不赖烦。但是各大旅馆的情况都是相似的,所以经过孟子君的一遍一遍的解释和安抚之后,这些房客又委屈着却毅然地匆匆回房。因为即便空调停上一会儿,房间里的温度也会比外面低上许多,凉爽是最有魅力的地方,尤其是在火炉之城。
六点钟的时候租住在401房间的姑娘突然提着行李箱匆匆出了侧栅门,并没有进值班室来打招呼,却看起来像要远行的样子。
郑其华从二楼下来正好看见姑娘离去的背影,觉得很纳闷所以郑其华追上几步推开门伸出头去看了几秒钟,确定是401的姑娘!
孟平生半个钟头前就出去了,孟子君睡在沙发上,一场好梦,很是酣沉。电风扇的噪声并不能搅扰孟子君疲惫的沉睡,因为实在辛苦。夜里来开房的那些熟面孔总让孟子君提心吊胆,每隔半个月都会有几天是他们渴求成仙的日子,然后三更半夜的开始各种仙药的私下买卖,陪伴着上下楼的咚咚声咬噬着孟子君的每一根听觉神经。孟子君在夜里总会是不是去电脑前看看监控画面,害怕突然发生深么意外。在确保没有骇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就已经到了天亮,孟子君才会伴着阳光的普照而稍稍心安的进入梦乡。
昨天夜里街道上传来一片混乱的叫骂声,嘈杂又犀利,可是孟子君一直严守自己的阵地、丝毫不敢懈怠,更不敢擅离职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四点钟的时候孟平生主动起来要给孟子君换班却被孟子君坚决拒绝了,因为特殊时期必须要谨言慎行,这是孟子君的原则。因为白天干活辛苦,父亲孟平生值夜班的时候通常都是熟睡状态,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能应对这种危机四伏的特殊分子蹿乱的场面。
孟子君对每一个来有特殊要求的房客都会小心敬慎的婉言拒绝,很有礼貌地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比如凌晨两点的时候疤痕男跑下来让孟子君帮他叫一个“小姐”,孟子君很客气的说自己并没有熟识的“小姐”,不过建议他去旁边一百米远的某某休闲店去挑选并告诉他大致价格。
疤痕男破天荒的收起冰块脸,异常感激的笑着出去。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当然后面还跟着三十七八岁的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在姑娘随着疤痕男上楼的一个小时里,老板娘热情的和孟子君攀谈,有意拉拢孟子君给她介绍生意。
“我们店里的快餐开价二百,实际收一百五,你若介绍的就只收一百三,多余的你都可以自己放进腰包里。”老板娘花枝招展,在巴台边介绍。
“坐一会吧,沙发上可以随便坐。”孟子君淡淡的招呼。
“包小夜的话,三百底价,你可以跟客人抬高价的,谈的高你就挣得多了!”老板娘不厌其烦,对孟子君的态度充耳不闻。
“我们店里这种需求不多,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孟子君觉得不堵住这张嘴,耳朵不会清净。
“好,好的。这是我的电话,你留着。”老板娘殷勤的递过一张名片放在孟子君的巴台上,还特意推到最里边,微笑着坐到沙发上。
孟子君礼貌的收过名片放到名片夹里丢到巴台的一角。
“我看有几个坐台的姑娘都住在你们店里,不过他们比我们的姑娘要贵好多,一次最低三百!”老板娘在试探孟子君,一脸狡猾。
“她们只是住宿,不在这里干别的,夜总会也有规矩的!”孟子君眼角瞥了一下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
“哦,那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总要受限制的!”老板娘附和道,心里放下了担忧,有点窃喜的表情在脸上淡淡浮动。
孟子君看看时间提醒老板娘“已经一个小时了,你上去提醒一下吧。”
“好,我去催一催。”老板娘扭着屁股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带着姑娘下楼来。
“小丫头,今天谢谢你啊,我们回去了。”老板娘站在门口跟孟子君寒暄,“下次有机会一定打我电话啊!”老板娘笑容满面的脂粉直往下掉。
“好,慢走!”孟子君眼睛都不抬的欢送。
孟子君不肯成就老板娘的好意,不肯挣那肮脏的交易差价。撇开道德法律的约束和对黄赌毒的恐惧心理,她内心里也排斥这样的交易,轻贱这样的交易!当然孟子君轻贱每一场不劳而获的交易,岂止情色交易!
黄赌毒的大众都是孟子君的轻贱对象,可是孟子君装作不知道这些勾当。因为开设旅馆这样的生意没有选择顾客的权利,给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提供方便,可以确保生存无忧。真正的过路旅人和出差办事以及看病留宿的人真的不多,只能占到客流量的十分之一,所以孟子君轻没有理由地容留这些她一直贱着的社会渣滓,像其他的同行一样选择漠然视之。
“丫头,昨晚上有没得什么事呀?”房东太太破天荒起的那么早,一脸惊慌的跑下楼来,后面跟着不紧不慢的房东。
孟子君睁开眼,瞥了一眼时钟,才六点四十。
“阿姨,没事呀,都正常!”孟子君又闭上眼睛。
郑其华从门口转过来,凑到房东太太身边,想知道慌慌张张是为了什么事。
“你们晓不晓得昨天晚上出大事了?”房东太太坐在孟子君脚边,一惊一乍的。
“出什么事了?”郑其华十分好奇地坐在小凳上了。
“旁边的棋牌室被人砸了!”房东太太说的煞有其事,语气十分坚定。
“怪不得昨天晚上三点多外面吵闹了半天,骂得好难听!”孟子君揉一揉太阳穴,慢慢坐起来。
“你听到了怎么没去看?李老板的儿子被砍了,这一个手膀子都砍断了,还在医院呢!”房东太太惊悚的讲诉着,还带着动作比划。
“我的看着我这里的人,保证不出事呀!”孟子君笑了笑,“这里一群地地痞住着,我哪敢放心出去看热闹他!”孟子君压低了声音。
“聪明!他们那边也是那些吸毒的闹得事。李老板的儿子说话有些冲,把别个惹毛了。”房东太太兴趣盎然的讲故事,“别个骂他他还还嘴骂回去,结果别人一刀就把膀子砍掉了!”房东太太很鄙视的表情。
“那手还能接上不?”郑其华赶紧问道。
“接上有什么用,还不是废了!报警也没用,人都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抓得住!”房东太太侧过头去看看站在侧门口的房东还在不在。
“以为自己当个老板了不起呀,对那些亡命之徒还是要注意方式的!”孟子君又躺下去闭上眼睛。
“丫头说得对,可要小心些,安全最重要!”房东太太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房东早骑着摩托车钓鱼去了。
“子君,401的姑娘提个行李箱出去了,没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郑其华趁孟子君醒着赶紧汇报。
孟子君睁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还有十天才到期呢!”孟子君思考了一下,找了一下回忆,“那个男的好像最近一个星期没来过了,难道掰了?”
“肯定想和那个男的断了,所以偷偷走了!”郑其华顺着孟子君的思路想到。
“掰了是迟早的事,那个男的比她大十几岁,一周来两次,肯定是养的小三!”孟子君坐起来,“再说,那个男的小气得很,姑娘根本没看上!”孟子君想起租房那天男人讨价还价,女孩不耐烦甚至嫌恶的表情。
“没看上还跟人好上了?”郑其华觉得很奇怪。
“可能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为了工作不好拒绝!”孟子君大胆猜测。
“那怎么办?那房子一直空着吗?”郑其华问道。
“你抽空去看一下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如果姑娘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那就是彻底走了,那401就不用留着了,可以整理出来。”孟子君想了想说道。
“好的,我有空就去看看。”郑其华答应着站起来,“你饿不饿,我买早餐去?”
“你自己先吃吧,我还睡一会儿,困死了!”孟子君又眯上眼,郑其华轻轻走出去了。
不长的时间,孟子君仿佛又脱胎换骨了!以前是因为多灾多难,经历了许多人间的惨剧,所以孟子君对人性、对生命、对人生的理解要远远高于同龄人,甚至超越了隔辈人。但是那些方面仅仅体限于理想的人生境界和道德修养的境界上。而今孟子君又从精神境界走回现实的残酷生活中,更多了一份睿智和成熟;更增添了一份平静与坦然面对的胸怀!
曾经,面对肮脏和丑恶,孟子君只会不屑一顾的躲闪和逃避,以保持内心的纯净和崇高;如今孟子君已经超脱的的可以冷眼扫描,不苟同、不屈服,却坚强而泰然地直面。大隐隐于市的禅机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呢?
生活的智慧,其实远比书中的黄金屋更宝贵;远比书中的颜如玉更剔透——因为更直接、更透彻!
不管承认不承认,只要是存在的就一定有与它的存在相匹配的合理性,这是孟子君最新鲜的领悟!
不可否认,孟子君厌恶那些嫖客、更鄙视那些小姐,可是他们在真实的交易、浮夸的生活;孟子君恼火那些吸毒的瘾君子、更惧怕那些毒贩子,可是他们无处不在、无缝不钻;孟子君讨厌穿着制服的户籍、更失望于派出所的领导干部,可是他们做着表率教会她调平心里的天平、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这些人曾是孟子君最不齿的三类人、曾经会十分强烈的想要躲避逃开的三类人。如今却在他们后天形成的综合关系和造成的特殊效应中悠然的生存,而且比一般的生存要更容易一些,确切的说,挣钱要相对容易一些。
但是即便是这样复杂的处理着各种无稽的关系,孟子君依然把自己的内心净化的更加纯洁和干净。她单纯而炽热地爱着那个一无所有的男孩,没有房车的干扰、没有存款的诱惑、没有高大上的王子效应的侵蚀,仅仅谈一场纯精神层面的恋爱,跨越地域的空间距离、跨越时区的时空距离——
没有鲜花与掌声,没有世俗和烦恼,没有钻石和浮夸;只有一场意与念的依偎,只有一片心与心的磁场,只有一种爱与被爱的交融……
401房的姑娘确实走了,没有留下一件她私人的东西了,除了几张废弃的简历:张燕,二十六岁,大专学历,酒店大堂工作经验。很简单的简历,像她初出校园时一样简单,只是人生的第一帖败笔是写在一个老男人身上,多少会有一些耻辱和不甘吧!
“但愿年轻的姑娘在远方的路上不再堕落,别再在单薄的人际关系中沦陷了自己,沦陷了如花绽放的年纪!”孟子君看着简单的简历,心中有着怜悯的情绪。孟子君觉得这不是个处心积虑的小三,而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无助的失足少女。
“世界其实很公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想踏着着别人的肩膀出人头地或者安逸自己的人生,那就需要自己先践踏自己的尊严和忍受被别人轻视的耻辱!”孟子君把简历丢到垃圾篓里,不再看一眼。
“所以,坚强的姑娘们:勇敢的向前走吧,靠自己的脚走出一方天地、靠自己的手撑起一片晴空,时间会留住你们的笑靥化成眼角的沟壑,随时光的变迁而愈加鲜明深刻!”孟子君站在大门口抬头看着日落的方向……
这几天是期末考试的时间了,孟子君并没有回学校的意思。杨老师犀利的觉察出孟子君退学的意图,所以悄无声息的帮孟子君办理了休学手续,还打电话通知她把身体养好了就可以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了!这是一个多么认真负责又勤劳质朴的园丁,他坚持不放弃一朵花儿的绽放,坚持尽心浇灌并不美艳的桃李,在这个并不适宜的季节。可是孟子君还在自己的噩梦里沉浮,还在生活的怪圈里迷转,白白辜负了一片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