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得稀里糊涂。一天,妻子实在忍不下去,对我抱怨说:“孩子们没有学上,他们今后怎么办?”
妻子的烦闷我早看在眼里,这其实说明出逃是错误的。我问她:“你说怎么办?”
妻子说:“我和小弟通了电话,现在为穿越者的孩子专门办了学校。我想把孩子们送回去上学,不然把他们全耽误了。”
我点点头,如果不接受系统的教育,孩子们的前程要毁在我的手里,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也许肖秘书说得对,我不该带家人一起出来,这是我自私的表现。“你带孩子们一起回去吧。”说出这句话,我在心里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我不走,我在这陪你。”妻子说。
我摇摇头,这样不是好的选择,我说:“你是孩子们的母亲,你不带孩子,怎么能指望别人帮你带?再说,你不回去,你兄弟会来接你回去的。”
“这样的话,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了。”看得出,妻子还是有点恋恋不舍。
我摸了摸妻子的秀发。她的头发浓密而飘逸,我的手指深插其中,轻轻捧着她的头,她的发香飘进我的鼻孔。每当闻到这个味道,都使我更相信以前看的宫廷剧中的“香妃”是真实存在的。
“别为我担心,我在这有朋友,也有消遣。等情况好转后我会回去找你们。”
妻子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低声说道:“你今晚就别出去了,早点睡,我和孩子们明天走。”
“这也太快了吧。”我搂着妻子说,“后天走吧,明天我们去野炊,好好玩一天。”
妻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吧,但我们要叫上刘先生和刘太太,他们的儿子和我们的孩子们玩的挺好的。”
刘先生是我们的邻居,自从我们搬来后,两家人走的很近,经常互相请吃饭。能请到他们,我当然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妻子去联系刘先生夫妇。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孩子们比我们还起得早,一清早就来催促我们出发,是啊,这段时间孩子们可憋坏了,一听说有玩的机会,当然很高兴了。我们就在孩子们的催促下,收拾行装出发了。
我和刘先生背着两大包行装,妻子和刘太太拿着点水果。我们的目的地是岛南的小山头,孩子们在前面欢快的跑着、跳着,我们也一路打趣着、说笑着,就这样步行向小山头进发。路途其实并不远,我们走走停停,也走了近一小时。来到山脚下,在这里我们发生了分歧。我和刘先生准备在这里扎营,然后钓鱼准备午餐,而两位女士坚持到山上扎营,因为山上站得高,可将景色一览无余。最后女士们占了上风,我和刘先生只得费力地把沉重的包裹背上山。
山上的风景真的不错,暖洋洋的太阳斜照着大海,把四周的海水照的波光粼粼。懒懒的微风,夹杂着腥糙的气味拂过我的脸颊,山下的人们象蚂蚁一样穿梭不停,好一派美丽景色。
两位女士和孩子们显然也被这景色迷住了,赶紧拿出相机不停的拍。我和刘先生在山顶找到一块巨大岩石下的小空地。我们就在这拿出垫子铺上,摆上各种食物和饮料,开始我们美好的一天。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才是噩梦的真真开始
我和刘先生拿出海竿到山脚去钓鱼,他经常来这里钓鱼。这里鱼很多,他常常是满载而归。他的手艺也不错,烧的鱼香常常把我引到他的家里。我很久没有摸鱼竿了,更没有钓过海鱼,所以兴趣盎然。我们找到一个背风的小海弯。这里相对风平浪静。我学着刘先生的样子穿好鱼饵,然后用力甩出去,接下来就静静的等待。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的失去耐心,因为一个多小时了,根本没有一条鱼上钩。我开始不停的收回鱼线,每一次都希望有所收获,至少钓上一条小鱼,实现零的突破。可每一次都是失望。我询问刘先生,他耸耸肩,也是一脸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山上传来呼喊声。我一看表,已快到中午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看来我们要打光脚板了,没办法,收杆吧。刘先生的拿手好菜清蒸鱼也吃不成了。上得山来,免不了受一顿奚落。
虽说没吃成鱼,但妻子和刘太太带来的食物、做的菜非常可口,我不记得有些什么了,但那场景: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蓝天白云,一望无尽的大海,听着海浪的声音,哼着小调,喝着啤酒,身边围绕着孩子们的喧闹,却是我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
这一天过得很愉快,但没有必要把细节一一记录下来。反正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下午我们把这个小山包逛了个遍。别看这个山小,它的悬崖峭壁、沟壑、乱石堆等一样不少。我们居然费了不少劲才把它逛完,我们也精疲力竭了,横七竖八地或坐着、或躺在地上。
这时已近傍晚,奔波一天的太阳也摇摇欲坠的落向大海,溅起的浪花闪着金光洒向空中,惊起的鸟儿四处逃窜,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呆呆的看着。
“看呀,流星。”猛然,女儿的叫声吓了我一跳,我们顺着她的手势,转过身去一看,顿时惊呆了。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红光,像流星雨直直的落入大海。大海卷起高高的波浪,把它们揽入怀中。这一定是新来的穿越者,落入大海将非常危险。我刚想喊“救人”,话还没出口,看到东边也有一个太阳在冲向大海,也就是说,天上有两个太阳在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向着大海奔跑,就像是天空中竖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映照。接着更加奇异的事发生了,顺着太阳运行的轨迹,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个太阳,就像是在天空中架起了一座太阳桥。火红的太阳把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了红色,包括我们身处的小山、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还有我们呼吸的空气。恐怖的场景就像世界末日到了!再看看妻子的脸上,是惊慌、疑惧、痛苦的表情。她紧紧拉着姐弟两的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就像一座泛着红光的雕塑。这时,山下传来喧闹声,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声音很大,明显有些嘈杂。妻子也醒悟过来,拉起儿子和女儿,向山下跑去,刘先生夫妇也抱起儿子跟上。山路被染成了红色,看着很不习惯,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我怕妻子和孩子们摔跤,想去抱儿子,却被妻子推开了。幸而山不高,很快就到了山脚。山下的路宽一些了,但很粗糙,我们一拐一拐的往回走。妻子因为跑得急,又拉着两个孩子,已累的大口大口的喘气,孩子们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先生夫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正累得不行,前方出现一束汽车灯光,颠簸的车使灯光一闪一扭的,它来到我们面前停下,顾师傅从车里下来,冲我们喊:“先生、夫人。我看天色晚了,你们还没有回来,就来接你们。”
妻子带着孩子们上了车,刘先生一家也挤了上去,顾师傅还在激动万分的唠叨:“你们看到没有,刚才的太阳?镇上炸了锅了…”
“别废话了,快回去。”妻子粗暴的打断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妻子发这么大的火。顾师傅住了嘴,启动了车子,我坐上副驾的位置。我们的车是三排座,刚好挤下我们这些人。
很快回到镇上。我看到,路边很多人聚在一起,情绪激动的议论着,声音很大,简直就是在争吵。当我们快到家时,看到我们家院外围了很多人,看到我们回来,他们一下子围了上来,敲打着车子,大声喊着口号:“穿越者,滚回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刘先生夫妇赶紧带着儿子下了车,我关好车门、车窗。车内没有开灯,妻子和孩子们抱成一团。黑暗中,我感到他们在发抖。我坐正身子,暗暗思忖,如果人们做出过激的举动,我该如何应付。
幸而不久,我看到甄警官带着他的助手出现了。他们努力使人们和车子分开,可人们还是不依不饶。甄警官一边推开人群,一边努力劝解着,渐渐地,人们的情绪总算安定下来,给我们让开一条路。甄警官挥挥手示意我们过去,顾师傅立即发动车子开进大门。
一下车,妻子带着孩子们就冲进家门,两警官也跟了进来,在客厅,甄警官叫住了妻子:“董太太,我要跟你谈谈。”
“刚才有穿越者来了,坠进了大海,赶快去救他们。”我打断他,几乎是在喊叫了。
“这不用你说,我们所有的船都出发了,你还是安安静静待会吧。”甄警官冷冷的说。
妻子看了看我,然后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你们先上楼去。”看着女儿拉着弟弟跑上楼,她对甄警官说;“这边请。”然后把他带进了书房。
客厅只剩下了我和艾警官。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盯的我浑身发毛,我焦躁不安,怒吼一声:“别看着我。”
艾警官冷冷一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等了很久,书房的门打开了,妻子和甄警官走了出来。我看见,妻子红红的眼睛,显然刚才哭过。甄警官招呼艾警官离去,临别,他又对妻子说:“刚才我说的事,就麻烦你转达一下。”
“放心吧。”妻子说。
送走了两位警官,妻子先上楼去照看了一下孩子们,然后下楼来,我们两个坐在客厅,一时默默无语。
“孩子们怎么样?”我打破这难堪的沉默问道。
“他们玩了一天,又受了惊吓,这会已睡了。”妻子说。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妻子,她红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好像还有泪痕挂在脸上。一夜之间,她又显得苍老而疲惫。看到她这样,我心中隐隐作痛,可我又不知怎么安慰她,这时我真切感受到语言多么的苍白无力。
“我要走了。”妻子突然说,“带孩子们一起走。”
我心中咯噔一下,虽然我已有准备,但听到妻子亲口说出,还是让我犹如挨了一记重拳。我心中痛苦的呐喊:我要失去我的家人了,要失去他们了!他们要离我而去了。可我必须接受现实,哪怕是黑暗的现实。
“好吧,”我软弱无力地说,“你们走吧,离我远远的,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就行。”
妻子的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其实我不想离开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危险我都愿意跟你一起承担,我不怕的。可孩子们,他们还那么小,他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说不下去了,掩面抽泣。
我紧紧抱住妻子的肩,把她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命运的作弄。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带他们走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们走了,就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妻子说。
“走吧,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我安慰妻子,其实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我不属于这个时代,可我硬闯了进来,结果什么也没得到。不,应该是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对了,”妻子坐直身子,看着我说,“甄警官刚才说,要把你和岛上的三、四个穿越者集中起来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就是软禁嘛,管他呢,反正我也不在乎。我轻描淡写的说:“随他便吧。”
“他还说,他的想法是把岛上的居民都迁走,这样岛上就只剩你们和士兵了。他现在可能正在写报告呢。”
好啊,这个想法好。这个小岛成了穿越者的流放地,至少让穿越者远离了尘世。只要不再给这个社会制造麻烦,就让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终其一生吧。
“没有关系,又不是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显得轻松的说。
听到我这么说,妻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拉着我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温柔的说:“这样可苦了你。”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和痛苦。今后要靠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苦的是你。”我内疚的说。
“我不能再跟你说什么了。”妻子站起身,向楼上走去,“明天一早我就带孩子们走。现在我得去收拾东西。”她走到楼梯口,回过身,幽幽地看着我,突然扑向我,倒在我的怀中。
“原谅我,原谅我。”妻子伏在我的肩头哭泣着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静静的抱着妻子,泪流满面。我嗅着妻子的发香。我预感到,这是最后一次闻到她的发香了,我要把这滋味深深地刻进大脑,让它陪伴我的余生。一直到进入天国的那一天。
妻子终于离开了。看着妻子的背影,我心中涌动着永别的悲怆。莫名的烦躁包围着我,又无处发泄,狠狠一脚将茶几的一条腿踢飞,三条腿的茶几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