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水厂,内弟和区新带人还在清理现场,挖掘埋人。看到我们回来,他们都围了上来。艾克下车给他们介绍情况,我们把这母子俩抬到新挖的坑旁,把他们并排放在坑底,肖秘书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布,蒙在他们身上。这时,内弟气冲冲的过来嚷道:“我要一起去,你偏不让,要不然我非打死那狗日的。”
内弟的暴脾气我是知道的,有时必须压一压,于是我呵斥他:“闹什么?还嫌不够烦吗?”
我接过区新手中的铁锹,准备铲土下去,艾克叫了声:“等一会。”他站到坑边,双手画十,默默地念叨一会,然后说:“好了,埋吧。”
我们埋好这对母子,就坐在地上,不想再动一下。阿尔法特几次想要过来,一定是看到我铁青着脸,又畏畏缩缩不敢过来。我闭上眼睛,那对母子的身影一直在我面前晃动。
不知过了好久,一阵汽车的喇叭声传来。我眯起眼,看到是鲍勃和凯里来了。凯里一下车,看到我们都坐着休息,嚷了起来:“你们这些懒鬼,跑到这里享清福来了。”
鲍勃骂道:“你住嘴。”他来到我和肖秘书面前,面目和善、语气和蔼的说:“在休息呢?如果休息好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杰西将军要见你们。”
我懒洋洋的回绝他:“杰西将军是个大忙人,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肖秘书也说:“我们还要修水厂…”
鲍勃打断他说:“就不要再推脱了。杰西将军欣赏你们,如果推三阻四,就太不给面子了。”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就走一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内弟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我发火了:“将军见我们,你去干什么?你们在这里要好好团结大家,一起把水厂赶快修好。”说着我用力捏了下他的胳膊,他这才没有坚持。
“将军”的办公室就在总部旁边的一栋三层楼的房子里,里面的布置比总部豪华的多,当我们穿过几道门岗进入他的办公室时,杰西站起来迎接我们,他用欢快的语气说:“看呀,我的朋友们来了,快快请进。”他说着甚至伸出手来和我们紧紧的握了握,现在看不出他有一丝杀人魔王的形象。
“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肖秘书单刀直入的问。
“刚才发生的事我很遗憾,”杰西叹息一声地说,“不过我已惩罚了西岗,狠狠地抽了他几十鞭子”
“杀了他都不为过。”我狠狠地说。
“还是不要杀他。”杰西狡猾的一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他已经得到教训了。”
“你找我们来,可能不是为了说西岗的事吧?”我问道。
“来,我们坐下说。”杰西把我们拉到茶几旁坐下,又吩咐凯里,“给我们倒杯酒来”
凯里给我们每人斟了杯酒,杰西端着酒杯说:“来,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干一杯”
“什么事业?”肖秘书问,我们都没有碰酒杯。
“我们已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还在向周边发展。”杰西得意洋洋地说。“还有穿越者不断的加入进来,我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们正在酝酿建一个国家,一个前所未有的,由穿越者组成的国家,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凯里叫了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得杀多少现实人才能实现?”
“你觉得要怎么办?”鲍勃讥讽着说,“去哀求他们的慈善吗?”
“我们要杀的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肖秘书说,“他们可是我们的后代。”
“别假惺惺的了。”凯里说,“你们花那么大的代价穿越,还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你就没有私心吗?”
“我们都有私心,这并不可怕。”杰西说,“只要现实人给我们一点生存空间,我们也不愿意杀人,这是他们逼得,你们不这样认为吗?”
这有道理,我身处异国他乡不是他们造成的吗?我看了一眼肖秘书,看来他很动心,他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杰西和鲍勃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鲍勃说:“现在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琼斯已失去人心,我们要把他拉下台,由杰西将军做老大,下一步再做国家元首,当然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
“怎么,你们要发动政变?”肖秘书问道。
“琼斯已不适合做老大了,我们为什么不换人?”凯里说。
杰西摆摆手,说:“他如果自动放弃,就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也不会波及无辜,所以我需要更多人的支持。我也是为了减少流血和死亡,希望你们能理解。”
我不喜欢派系斗争,我也不懂政治,我更讨厌内讧。但我们要怎样表态呢?我面对的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看我们沉默不语,杰西向鲍勃点点头。鲍勃说:“如果你们支持杰西将军,将来将军当了国家元首,你们如果进入军队,至少是将军,如果你们进入政府,则可当到部长级。”
嗬,高官利诱了,我心中一阵好笑。也许我心中情绪流露到脸上,杰西感兴趣的盯着我看,我干脆报以他一个完整的微笑:“条件确实很吸引人,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不,不,我不会看错的。”杰西说,“我现在需要的,是你们的一个表态。”
这才到了重点。我和他们两边的人都才认识,也许有一点爱丽莎的因素,情感却偏向琼斯一方,而且现在情况不明,不能糊里糊涂把自己套进去。可是如何应付面前的局面呢?
“我们不会向你和琼斯先生开一枪的。”肖秘书说。
“想做中间派?”杰西摇摇头说,“一般的人可以这么选择,你们不行,你们必须有一个选择。”
“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加不加入对你们有什么影响?”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
“这是废话。”鲍勃两眼冒出凶光,恶狠狠的说,“你们必须发誓效忠杰西将军,否则只有横着出去。”
“你们还想杀了我们?”肖秘书用轻蔑的语气说。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试试。”凯里阴笑这说。
我判断了一下形势,对方三个人,还是在他们的地盘,我们不占优势。但我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制服杰西,以他为人质,我们就主动了。正想着,外面传来喧闹声,声音很大,杰西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门卫进来在鲍勃耳边说着什么。鲍勃一跃而起,大声骂道:“混蛋,他们想造反吗?”
“坐下。”杰西呵斥他,“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鲍勃俯身在杰西耳边说了几句,杰西不动声色的说:“你去,叫他们都散了,否则把他们通通杀掉。”
“什么事?我们也去看看。”我趁机跟着站了起来。凯里拔枪指着我们说:“你们坐下,表了态再走。”
这时又一个门卫冲进来喊道:“老大来了。”
杰西对凯里说:“把枪收起来。”凯里刚把枪收好,琼斯和爱丽莎就推门而入。他看了看这里的情形,对我们说:“我到处找你们,你们却跑到这里来了。”
“是我请他们来喝杯酒。”杰西说,“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凯里给琼斯和爱丽莎倒上酒,我们都端起杯子,杰西说:“为了穿越者的王国,干杯。”
我们都一饮而尽,琼斯放下杯子说:“酒已喝过了,我要带他们走,还有事情要他们做。”
杰西点点头,我们从他面前走过时,他又补充道:“别忘了我说的话。如果老大给你安排的工作不满意,可以来找我。”
当我们走到门口时,看到内弟和区新领着几十人在门口等着,看到我们出来,都欢呼起来。内弟迎了上来,我紧紧地拥抱了他。我没想到,他居然有能力发动这么多人。他平时暴躁,关键时刻还是解决了大问题。我又拥抱了区新,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枪,佩在身上倒也显得很精神。
周围围着杰西的手下,他们持枪冷眼看着。我们的人看到胜利了,冲他们吹起了口哨。我们随着琼斯回到了总部,爱丽莎安排艾克等人去继续修复水厂,我、肖秘书、内弟和区新被留下来吃晚饭。
晚餐还比较丰盛。老大气派就是不一样,传菜的、斟酒的,就像是五星级服务。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喝着美酒,看着美女,谁还想去那荒凉的月球?我对琼斯又多了一份亲近感。
酒过三巡后,琼斯问:“今天杰西没有难为你们吧?”
我看了看爱丽莎,而她正以探寻的目光盯着我。我想还是实话实说,于是我看了肖秘书一眼说:“他想拉拢我们加入他那一派。”
“那你们是怎么回答他的?”琼斯问。
“我们拒绝了。”肖秘书说。
“你们做得对。”爱丽莎说,“杰西是一个卑鄙又狂妄的人。琼斯先生都没有头衔,他却自称为‘将军’。”
“什么?他是自封的?”我问。
“是的。”琼斯说,“他不仅狂妄,而且凶残。你也见识了,他杀人是不论老弱妇孺的。就是他的手下,只要惹恼了他,一样不会手软。他是我们中的极不安稳的因素。”
“为了我们内部不分裂,现在关键是要克制他。”爱丽莎说,“杰西常常挑战琼斯先生,如果任由发展下去,我们必然四分五裂,就会直接影响我们的建国计划。到那时,我们这一盘散沙,很容易被击破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肖秘书问。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团结。如果我们团结一致,把杰西孤立起来,他就翻不起大浪,我们也就可以专心做事。”爱丽莎说。
我盯着她看,心中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三言两语就说的我有些心动。肖秘书捅了捅我说:“我们不会对自己人开枪的。”
琼斯哈哈大笑,说:“我也不会对自己人开枪。我们只需要孤立他,没有人帮他了他自然就老实了。”
说到这,琼斯端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的合作愉快,为我们早日建立穿越者的国家,干一杯。”
我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爱丽莎接着对我说:“我们虽然占据了这座城市,但也把这座城市打烂了。电厂才刚修复,而水厂、医院、食品厂等都遭受破坏,急需修复。我和琼斯先生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负责全市的基础设施的修复工作,这非常繁重,你愿意干吗?”
“干。”我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
爱丽莎转向肖秘书说:“你就协助他。”
“我会的。”肖秘书说,“我们要站稳脚跟,基础工作必须做好。”
琼斯点点头说:“很好,这样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我们的国家建立起来后,你们就是开国功臣。”
“到时候别忘了我们的功劳就行。”我说。
晚餐结束时,天已黑了。琼斯要给我们安排住处,我们谢绝了,我现在想的是自己的兄弟们,他们帮了我,我更迫切要回到他们中间。
当我们回到水厂时,他们都已吃过饭,聚在一起赌博。我们把带的酒拿出来,引来他们的一片欢呼。他们抢过酒瓶,一些人用牙齿咬,一些人干脆把酒瓶嘴在墙上敲碎,你一口我一口的畅饮,场面混乱而热烈。我端起酒杯,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我们刚领到修复全市基础设施的任务,有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干吗?”
“愿意,愿意。”下面一片响应之声。
“那好,我在这里敬兄弟们一杯,今晚大家开怀痛饮,明天可要靠大家齐心协力。”说着我们一饮而尽。
肖秘书说:“琼斯先生不仅给我们准备了美酒,还有音乐,愿意跳舞的,都跳起来吧。”他说着把带来的音乐盒打开,顿时屋内充满激情、疯狂的摇滚乐。人们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卖力的扭动身体,我的内心也涌动一种不安分的情感。这时一个叫安妮的女人来主动邀我跳舞,音乐也转换到节奏感很强的探戈,我欣然抱着她,在中间转起了圈。
很久没有跳舞了,我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一步一回头,一转圈,我仿佛嗅到了久违的味道。安妮冲我微笑着,当她随着节奏一甩头,转过脸来时,分明变成了我妻子的脸。妻子那俏丽的脸庞,满带笑容的看着我,让我晃若隔世,我不由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再次离我而去。音乐包围着我们,我们在音乐中旋转、融化。妻子越来越年轻,就像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我第一次腼腆的邀她跳舞时,她的含情脉脉的眼神。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热血涌向我的双腮。青涩年少的我,就是在这次舞会中向妻子表露心迹。妻子朗朗的笑声,犹如天籁之音,围绕着我,和我一起旋转……
音乐戛然而止,妻子一个转身,回转身来又变成了安妮,她点点头,礼貌地弯下了腰,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是只有我们两个在跳舞,而我怅然若失,呆呆的站在那里。
内弟上前拉我一把,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抓起桌上的香烟说,“我出去抽支烟。”
外面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空,空气清新而略带凉爽,我在水池边的台阶上坐下,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月光中袅袅飘散,我的心中纷繁复杂,却理不出头绪来。阿尔法特也跟了上来,他默默地坐在我身边,直到我们目光对视。他才小心的说:“那对母子的事,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那样。”
“阿尔法特,”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他,“你相信命吗?”
阿尔法特摇摇头,“我是个无神论者。”
“我相信。”一种凄凉的感觉从我心底冒起,这也许影响了我的语调,“每个人都是有命运主宰的,它决定你的生,也决定你的死,它甚至要干涉你的生命旅程,你如果硬要抗拒它,它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所以你在选择自己的道路的时候,就要准备承担你作出选择时所要担负的责任。如果你选择的是弯路、歧路,命运就会对你做出惩罚。你越偏离主航道,惩罚就会越重。”
“我没想这么多。”阿尔法特喃喃的说。
“我就偏离了主航道。”我继续说,“我前世的妻子阻止不了我穿越,我今生的妻子、孩子都死了。他们不是穿越者,但他们是穿越者的后代。你知道,亲人在你身边死去,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什么。嗨,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我没想到,我没有这样的经历。”阿尔法特说。
我又点燃一支烟,看着烟头冒出的烟柱向面前的月亮飘去,接着说:“我们是避免了发配月球,我们也占据了这座城市,为这死了多少人?如果我们想守住这座城市,甚至向周边发展,又要死多少人?我们无法预测,也许我们就偏离主航道越来越远。”
“可是如果我们不守住这座城市,我们就要任人宰割。”阿尔法特说。
“是啊。”我叹息一声,看着月光下,阿尔法特一闪一闪的眼睛,说,“可我们抵抗的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我们的后代呀。”
阿尔法特沉默不语。良久,他低声问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也许天知道。”我抬头望着月亮点缀的夜空,一块乌云遮住了半个月亮,慢慢的化作一个巨大的问号,悬浮在漆黑的天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