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门外传来小二畏畏缩缩的声音。
“客官,小的来送饭菜。”
他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态度恭敬。
快速将饭菜摆上桌后,他赔笑道:“客官慢用,小的去添点茶水。”
“你眼瞎吗?人在这里。”
瑜没好气地招手。这小子竟然转头对着窗户笑,表现太故意了,刚刚大叫“丑八怪”的定是他无疑。
小二两眼闪烁,犹豫半晌,抱起茶壶就跑。
“丑女加哑巴,还真是绝配!”他自顾自低声咒一句。
“木头,赶明儿我把他腿打折,让他跪着向我们道歉!”
瑜冲门口扬扬拳头,一脸忿然。
木头眨眼,将桌子移到床前,把筷子递给她。
“木头你好机智啊!”她由衷夸赞。
一顿风卷云残后,瑜心情大好。
茶水送来时,她已然忘了之前的不快。
岂料那小二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整个人踉跄着,以小狗啃泥之势扑倒桌前。他惨叫一声,惊魂未定,捂住被磕到的膝盖,一瘸一拐逃也似的奔出房间,引得瑜哈哈大笑。
才刚得以恢复一些,她便竖起枕头支撑住上半身,缠着木头要他学说话。
“很简单的,你肯定能行!”
她咿咿呀呀的发声练习正在兴头上,大夫如一阵及时雨赶来,拯救了呆若木头的木头。
“大夫,怎么样?”瑜急忙问。
“有些发烧,不过并不严重,姑娘身底好,服贴药调养调养就没事了。”
“我是说我的脸……”这大夫会不会抓重点!瑜无奈。
大夫顿首,“姑娘的症状与过敏相似,敷些药膏便能消下去,只是——”
“我不要听只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瑜捂住耳朵打断他。
大夫自顾自继续道,“姑娘脸上极有可能留下疤印。”
那不就等于毁容!瑜双手抱头,陷入奔溃。
“姑娘也不用过分在意,日后遇上神医也未必可知啊,”大夫一边安慰她一边坐到桌旁开方子。
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她现在这受灾的速度,哪里还活得到见神医?瑜欲哭无泪,“狂龙寨去死……”
黑幽幽的双眸忽而一动,守在旁边的青衫男子默默垂下头。
“木头,”瑜撇过头牵动他的衣角,“跟你没关系。”
木头无动于衷。
万立忠拿到方子后转递给旁边一手下,命他速去抓药,“木公子请先行回房吧。”
手下径自离去,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声马的嘶鸣,少年身披银纹虎袍飞身下马,赫然立于客栈前,一脸肃杀。
万立忠自觉不对劲,慌忙迎上前。
“忠叔,通知官府上山缉拿狂龙寨。”
“是。”
说话间,临也余光瞥到青衫男子,神色一惊。
是他?
怎么可能……他暗自嘲笑自己的多虑,转身回房。
万立忠不及多问,匆匆赶往官府。
一帮衙役听闻是狂龙寨,随即哄笑一阵不予理睬。这窝山贼之所以能成寨,也非机缘巧合。自从李天狂称了大王,官府多次上山围剿都未能成功,足以显示他们的实力。如今只要他们不到镇子上杀人放火,官差大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贵人出手,你们只须坐享其成,上山绑贼即可,天上掉馅饼你们竟不捡?”
“呵,老家伙,我们凭什么信你?”
“凭我楚家堡的名号。”
一块翠玉牌,霎时堵住悠悠众口。
如果他推测不错,那公子怕是已经扫平了狂龙寨。至于缘由,他尚且琢磨不透。万立忠眉头暗锁,挥袖离开。
“她没事。”
她真的没事?
“她被哑巴带走了。”
哑巴是谁?
少年独坐房中,手中瓷盏应声碎裂。茶水和着鲜血渗到桌上,绘出几条凌乱的写意线。
须臾,伤口自动复原。
隔壁的房中,少女伫立铜镜前,愁容满面。
一卷绷带忽现台上,青袖映入眼帘。她表情柔和下来。
“敷上药缠好绷带,我就能出去吓人了,到时候天下无敌。”她笑。
白色一圈一圈占领她整个头部,唯独两只杏眼逃难成功。她眨巴两下,似有炫耀之意。
男子凝视着她,摇头无言。
偷得浮生半日闲。瑜懒洋洋卧在床上,斜眼端详正静坐着养神的青衫男子。
如此风华,却形如木头,他究竟是只因记忆不再,还是从来便不为凡尘俗世所绊?
倘若她能寻到回天之法,那他独自一人又该如何?
“木头,我要教会你说话,这样我才能放心离开。”她暗下决心。
晌午,万立忠敲开他们的门,神色匆忙。他是来告别的。临也即将出发去紫陵山,他要带人同去。
“木公子,小瑜,这是老万的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他将一袋银子放到桌上,转身出门。
瑜连忙下地,抓起袋子追上去。
“忠叔、啊!”
天字一号房的门突然向外开出,恰好与她正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瑜捂住鼻子,被撞得七荤八素。
万立忠吓个一跳,忙不迭扶起她。
“我没事。”
她摆手,鼻血随即渗透绷带,殷红一片。
“忠叔,是谁?”
听到熟悉的嗓音,瑜猛然一颤。
万立忠反应过来,正欲给他介绍,瑜一时手足无措,把门死劲往里推。临也瞬间侧身,躲到一边。
“你是谁?竟偷袭本公子?”
一听到这欠揍的口吻,瑜更断定了。她死死抵住门口,尚未发觉身后方的少年。
“我、我这不叫偷袭,只是,只是一时激动!”她打起哈哈,而且搞偷袭的明明是他才对!还有脸说!
“哦?迷上本公子了?”
“是啊是啊,一见你就气流上涌,鼻血都喷出来了!”她恶狠狠道。
“不是自己撞门撞出来的?”临也凑近问。
瑜不由一惊,“天,你是鬼吗?什么时候——”她继而咬牙切齿,“想吓死我啊!”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
“是你想吓死本公子才对。”
临也指着瑜一脸的绷带调侃。
她突然低头噤声。
万立忠在一旁偷笑。
这女子的声音倒是像她,是错觉吗?临也若有所思地转身。
万立忠提醒她仰起头,木头上前扶她回房。
“忠叔,您知道临、那位公子要去哪儿吗?”
“紫陵山金耀寺,楚家堡查到传闻,似乎是有妖剑伤人,公子想去看看。”
妖剑?瑜心下一惊。
“忠叔,叫他别去!”
话音刚落,万立忠眼中略有惊色,瑜方觉自己失言,结结巴巴解释道:“妖、妖剑多危险啊,万一、万一有个好歹,忠叔、要怎么办……”
万立忠会心一笑,“我们公子武艺非凡,小瑜不必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我担心他干嘛?”
“也是,小瑜并不认识公子,”万立忠眯着眼笑,“那么,就此别过,二位保重。”
“嗯,忠叔,您万事小心,”瑜继而提高音量,“我真的没有担心他!”
万立忠摇头哭笑不得,转而去赶飞身上马的临也。
瑜瞥回眼,正遇上木头深邃的目光。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鼻血再次顺流而出,雪白的绷带已然惨不忍睹。
心慌意乱间,她胡乱扯掉脸部包围层,着恼地丢到一边。
喉中充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害她一阵恶心。
心绪渐趋平静,她止住鼻血,重新缠上绷带。
对着镜中的自己,她慢慢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