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朝会就在那一夜的漫天烟花中结束了,送走了各国使臣,留下繁华依旧。经历那一天的一切,华惜玉对凤弈息的愧疚之情渐浓,而于萧梓扬之间互吐衷情之后反倒生出一丝尴尬。
她还是会经常去竹林坐坐,他们还是很少交流,安静的对弈,安静的琴箫相和。只不过每次去之前她都会告知凤弈息,这样也算是给凤弈息一个交代吧。
已经到了漫天柳絮的日子,任桓思宫栽的满满都是墨竹,却挡不住漫天飞絮,就像这桓思宫也挡不住外面的机关算计一样。黑白双子布满棋盘,满场战况胶着,每一步都很谨慎,素手握着黑子的女子思考着。
“小姐……”旁边的俊俏丫头附在女子耳边上,似是有事要说,
“说吧,没什么萧公子听不得。”华惜玉手持黑子头都没回的说道。
“是,小姐那日让香尘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果不出小姐所料,那几日出入那个小屋的只有皇后身边贴身丫鬟玉琴。”
“果然是她。”华惜玉瞳孔放大,香尘知道,皇后这次把小姐惹到了。
华家一家于江湖于朝堂上都是个神话一般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华安杰和华连玉两代的闲情谷谷主,华安杰的妻子苏玉池与当朝圣上自幼便关系很好,说起来华安杰从一介草莽能做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也与他妻子苏玉池也有很大关系,这些段子都是在市井说书的那里能听到的。而为世人所不得知的便是苏玉池也身负武功,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的楼主,这个组织名叫鸣凤楼,鸣凤楼是个协助凤皇暗地里的一个组织,鸣凤楼是怎么成立的谁也不知道,其中楼中众人更是神秘,只知道楼中有门规,楼中任何人身份一旦暴露,便会被灭口。而苏玉池死后,这鸣凤楼便传给了她的女儿华惜玉。
华惜玉平时一副淡雅无争的样子,但是香尘知道,一旦惹怒她,她便会万分还回去。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华惜玉年轻,楼中众人也唯她命是从。
我本良善,却也绝非任人宰割。
“既然是皇后的东西,我们便还给她罢。”华惜玉黑子落地,既然皇后这么苦心孤诣的要她的命,她自然也不能让她太过失望。“对了,查查皇后和玉国之间有什么关系。”
“香尘明白。”香尘领命退下去。
“惜玉”手持白子的萧梓扬低头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梓扬?”
“我有些累了,我们便到这吧……”轻柔的嗓音忽然有些沙哑,华惜玉也听出了些许的不安。
“那我明天再来?”试探性的询问,她只是想确认一下,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我是说,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还是低着头,发丝下的睫毛忽闪着,好像强忍着什么一样。
“你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华惜玉双眼直直的望着对面的人。
“我……”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她不相信,也不想相信,她宁可认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梓扬轻轻抬起头,丝丝发丝随风扬起,迎上华惜玉的目光,“只恨未逢待嫁时。”
“梓扬,我与凤弈息只是……”
没等待华惜玉说出来,萧梓扬便轻轻拾起桌上的黑子。“惜玉,无论你如何,凤弈息对你的好,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随着最后一个黑子收尽,萧梓扬也用最轻若鸿羽的声音吐出,“凤弈息他很喜欢你,甚至比我喜欢你还多……”然后轻喃了一句华惜玉也没听清的话。
华惜玉本打算追问一下,可是不待她问,萧梓扬便先开口道,“这桓思宫以后还请王妃少来为妙。”
说罢,端起棋笼,玉手掏出折扇,微笑着望着华惜玉,恭送她离开。
“既然如此,便如你心意。”华惜玉一怒之下便起身,一跃而出。
看着华惜玉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后,白衣少年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洒遍了一桌的白子,身体也出其不意的倒了下去。
华惜玉从桓思宫出来后便在墙角处看见一个黑衣男子,黑衣倚着斑驳的红墙,凤眼轻眯,一撮一撮的柳絮轻抚过他的眉间,隐隐透出一种不安。
“王爷,你怎么又来了……”
“碰巧路过而已。”
这些天凤弈息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种巧合的说法了,上次说是在这约人,再上次是说打兔子跟过来的。华惜玉心里岂会不知,他这分明是跟着她来的,凤弈息的心思若说华惜玉不知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说破,只是为了维持现在这一份安逸,一旦说破,她和他必然连这表面上的和谐都维护不了,到时候凤弈星一定会趁虚而入,这都是他和她不能去赌的。
“那王爷若是没什么事,便陪惜玉走走吧。”
华惜玉和凤弈息两个人在御花园中随心的走着,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两人各有所思。
一个素然淡雅妙模样,一个漠然冷俊俏公子,本应是给人一种冬日霜冻之感,可是在路人看来确实一副和谐暖春的味道。
在这皇宫中转了大半日,华惜玉脸上的霜冻他是看得出来的。一块金牌递到了华惜玉的手中,“早去早回。”凤弈息挡在华惜玉的面前,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了她。
惜玉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令牌,诧异的看着凤弈息。他给她的正是可以出入皇宫的令牌。
“华连玉在陌红楼。”对着她如墨般的眸子,他只是想让她能开心些。
“王爷……”华惜玉眼中有丝丝感动的涟漪,没想到如今最了解她的竟是他。
“本王看得出王妃今天心情欠佳,怎么,王妃是打算让本王出宫去陪王妃一醉解千愁?本王倒是很乐意呢。”凤弈息久违的戏谑的语气又出现了,居然也能逗得她一笑。
一边路过的丫鬟满满的羡慕,四王爷一向不爱与人说话,却每次都能主动对王妃说话。自从王妃进宫后,越来越多的丫鬟都开始喜欢上四王爷。
满脸寒霜颜,独为红颜展。
“噗……惜玉好像好久没听到王爷这么跟惜玉说话了。”华惜玉破涕为笑,在皇宫中实在太憋屈,她真的需要纵情醉一场。
望着华惜玉离去的身影,凤弈息却在后面浓眉紧蹙。
“王爷……我们真的不用陪王妃出去么?”身边的保公公问道。
“不用,若我在,只怕她也不能率性而为了,这都已经大半日了,若是她能跟我说早就跟我说了。我们回去吧,找个人守在宫门口,看到王妃回来就赶紧禀告。”与保公公说完这些后,紧蹙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惜玉,只要你能开心便好。
“是,奴才遵命,那可用派个人去保护王妃?”王妃最近就像是王爷的宝贝一样,在宫里只要一会见不到王妃,王爷便会问王妃在干嘛,如今王妃要出宫,自然更应该派人保护了。
“不用了,她一定会去找她哥哥,华连玉自会护她周全,更何况府中也没谁武功能胜过华连玉,能不被他发现。”
暮色袭来,陌红楼,又迎来了丝竹袅袅的景象。
就在恩客满座的时候,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裳的女子闯了进来,叫来老板娘便要见兮若姑娘,没想到老板娘却也允许了,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是个女子。
被小厮引进兮若的房间后,进门便看到一身似焰的红装对面坐着一个女子,素手执白子,眉间一点朱砂,未施脂粉,一袭极长的白衣拖地,应该还是寝装。
这样子,分明就是早晨起来便连衣服都没换,连妆都没画便在这里和华连玉对弈了。
“妹妹,记得赔我三十万两银子。”华连玉头都没抬,便向华惜玉索赔。
“三十万两?理由呢?”华惜玉自己拎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们棋盘前,坐定后方才问道。
“因为我用了五十万两才包下兮若姑娘一个月,这一个月才过一半,就被你搅了。”
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女子忽然闯进陌红楼,实在有些不妥。
“兮若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你清静了。”华惜玉向兮若拱手道。
“惜玉妹妹,不必向我道歉,若不是连玉包下我,我又哪来这半月的清静。”兮若一副仙子模样,婉婉有仪。
“是啊,被你这先例一开,我这钱不光白花了,以后兮若要面对的不仅是各个纨绔子弟,只怕还会很多女人都会来了。”华连玉黑子落地,转头看向自己妹妹,“话说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
“来找哥哥喝酒。”
一壶上好的佳酿被端了上来,兮若安然在一侧为两人斟酒。
“哥哥这是把谷里的好东西都搬来了啊。”轻嘬一口,华惜玉便发现这是谷中那位酿酒高手所酿的绝情散。
酒香醇美,一饮便觉得甜蜜芬芳,再饮一股酸辣之气已入口腔,慢慢的酒入腹中却变成一股轻柔绵绵的感觉。
就像人世间感情一样,看别人眷侣倾羡,初尝情者美妙甜蜜,慢慢会有磕磕绊绊酸苦之情,若到最后便酿成了亲情,没了最初的浓烈,体验了后来的苦涩,最后就变成了一种细水长流的感情。
“哈,我本意将这楼中最美好的带回谷中,只是人家不愿,我便只好将我所见的美好都带到这楼中。”华连玉这话对着妹妹所说,双眼却一刻都没离开过兮若。
华惜玉看着哥哥这眉目传情,自己却一杯绝情酒下肚,只盼不再想起竹林中那席白衣染霜华。
“这酒,咂咂。”一口喝的比较急,华惜玉不停的咂嘴。“这杯酒是我喝过朱大伯酿的最有味道的一壶。”华惜玉也在谷中生活过一段,对那个嗜酒如痴的酒仙也是十分熟悉。
“那老头每次酿酒都是像恋爱一样,每坛酒都像他夫人一样,其实哪坛酒都是一样的,你喝出不同只是因为你心境不同。”桃花眼挑起凤眉,一手执杯一手拂扇。
人道区别江湖公子与豪侠就看他们喝酒的姿势,浅斟低酌的是公子,开怀畅饮的便是豪侠。
纵使是饮酒,华连玉也是俊美的挑不出一丝不妥。亦正亦邪的逸公子果不负江湖第一逸公子的美誉。
“心境?”华惜玉一杯一杯的饮着,看着杯中之物,眼神已然开始迷离。
“心若静,饮酒如饮茶;心境乱,便是清水一杯便也如烈酒般,激荡回肠。”
“那哥哥如今对着兮若姑娘,心还静得下么?”
兮若看着这对兄妹两人,只怕能在她面前还能当做她不在般的谈论的人,也只有这兄妹两人了。
子规轻啼,华惜玉已然醉倒在桌上,华连玉拿折扇扇掉一身酒气,对着兮若说,“帮我照顾一下惜玉。”
“你要进宫?”不用华连玉说,兮若也能猜出来,华连玉要进宫去会会那个让他妹妹伤心的男人。
“恩,我去去就回。”说罢,华连玉从窗户一跃而出,便曳着一抹艳红往皇宫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