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弈息离开孟如漪后,便径直回到了宴会上,在本应是他的座位上见到那个正恹恹欲睡的身影,终于放下心,做到座位上,伸手揽她入怀。
“累了就睡一会吧。”凤弈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王爷……”凤弈息的拥抱让华惜玉一激灵,对方才发生的事,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刚才的事……”
早已猜到华惜玉想要说什么,便在桌上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她的嘴里。
“什么都别说了,王妃要是困了便在本王怀里睡一会吧,本王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凤弈息在她身边说了这一段话,却让她心里的愧疚感又增强。
凤弈息还是在生气,也难怪他生气,毕竟还挂着他王妃之名,这也的确是够给他抹黑的了,看来要早些结束这一切,这样她才能跟萧梓扬离开这是非之地。
华惜玉如此想着,便坐直了身体,困意全无。
清月已经在墙角娇羞的露出一颊朦胧,华灯初掌。
台上清莲红袖还在舞动,席中一片醅酡。
四海朝会最后的一夜,似乎也是不醉不归的架势。
“塔娜,这四海朝会眼看就要结束了,朕还记得你曾说要选一个如意郎君,不知塔娜公主是否已有人选。”草蒙国位置靠西远离中原,凤国位置相对靠东,若能与草蒙国结为秦晋之好,那无论中原哪个国家稍有异动便都可成夹攻之势。
面色微醺的塔娜望向凤弈息的方向,凤弈息看到她的眼神后,握着被杯子的手一紧,生怕塔娜会说出要嫁给他的决定,塔娜看见他紧张的样子,而后向凤皇问道,“伟大的凤天子,塔娜有一求。”
“但说无妨。”
“塔娜想求凤皇一个恩典,无论塔娜看上的是谁,都盼望凤天子能够成全。”
“好,朕答应你,朕和你父汗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是吧,大汗?”凤皇转头望向草蒙国王,示意他也应该拿出个态度来。
“既然凤天子都这么说了,本汗自然服从。塔娜,你便好好选吧,只要你想好不后悔便好。”草蒙王一脸笑容道,既然凤皇下命,他自不好违抗。
“那便先欣赏歌舞吧,塔娜一定在宴会结束之前告诉凤天子塔娜心中的人选的。”
腰肢如柳,舞姿娉婷,满眼情思,髣髴兮,声声慢。忽的一阵琵琶声入阵,本训练有素的舞女的一时方寸大乱,便再也没有了节拍,尴尬的互相望着。
看着素手拨弦的塔娜如此胡闹,草蒙王本打算呵止,却被凤皇挡了回去。
“公主的琴技竟如此出神入化,孩子愿意玩便让她玩吧,我们做父母的看着便是了。”凤皇如此劝道。
草蒙王自是一脸羞愧,而怎么会想到此事的凤皇却是另一般想法,凤朝如此大国若因为一个公主的琴声而乱了舞步,那岂不是丢了天朝上国的面子。他就不信这么多大家闺秀在场,还没人能应得上一个草蒙公主的挑衅。
还好领舞之人是宫中的最好的舞娘,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调整舞步,便轻易的跟上了琵琶的弦声。可不料塔娜的琴弹得越来越快,一股草原的豪迈气势慢慢压倒了舞娘的柔弱,琴弦之快已经让席上之人出现了微微的议论之声。
“大凤善柔,塔娜公主这琵琶声中满是霸气,只怕是不好应声啊。”
“是啊,而且这塔娜公主操琴之快,也实属世间罕见。便有一种兵临城下的豪气,只怕不仅是凤朝,就任哪个国家只怕也没人有这种豪气万千的女子敢应。”台下已有使国人议论。
看着如今的情况,凤弈天有些担心,贴在凤弈息身边问道,“息弟,可有应对之策?”
凤弈息看了一眼凤弈天犹豫着,塔娜这一举便是有意逼出他舞剑以应,但只怕一旦他一出,这婚事便再也无法躲,可他若不出,凤朝威严想必是要尽扫地。想着想着,凤弈息决定先维护住凤朝威严,若是婚事真的逃不掉,大不了他便抗旨也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的。
好像被押赴刑场一般,凤弈息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华惜玉。
“我去。”似是还回复太子所问,更像是在和身边的人儿告辞。
凤弈息便要起身入台,却感受到身边一阵衣裙翻动,身边的人便出现在台上。
应着一阵一阵的琵琶声切切,淡黄色长袖舞动,看似柔弱无骨,实则玉骨天成。
塔娜定睛一望发现是华惜玉,便更加快了节奏,瞬时只依稀听出席上火光冲天,漠漠狼烟,萧萧易水,揪着每个人的心。
而台上踏着月色的那抹清影,手中无一物,却仿佛让人看到一把薄剑撕开万军,烈焰焚尽,好像一只涅槃重生的凤皇翱翔于月色之下。
转瞬间那面的琵琶又倾诉低唱,好像千军万马过后的青衣荒冢,尽诉柔肠,台下已然有人悄然泪落,早已被这琴声带入那一场场的苦别离中。
随着琴声的凄凉,台上的人也渐渐减慢了舞步,离离芳草,三千青丝,满眼都是离人的痛苦煎熬。
一片凄凉过后,琴声又转瞬加快,好像是心乱如麻,生死纠缠。台上宛若惊鸿飞舞,皓腕凝雪,飞红满天,楠木为盖,聚散无常。
琴声越来越急,舞姿越来越快。台下众人安静的不再有一人作声。终于琴声戛然而止,琴弦不堪,崩断。
众人这才从那黄烟漫漫的战场回到现实,忍不住鼓掌。
这样的曲子也只有塔娜这般生自马背上的公主才能奏出这股气概吧。
这样的曲子也只有华惜玉这般身负武功却生在官宦家族的女子才能舞出这股豪气吧。
“万里江山,柔情白骨。朕在此真是见识到了。”凤皇感叹道。
“惜玉献丑了。”
“塔娜献丑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塔娜,这回该告诉朕了吧,究竟是看上了哪位公子。”塔娜在宴会上这样大出风采,凤皇自是更舍不得将她另加别国了。只是如今看这样子,塔娜看上息儿的可能性还是最大,不过就算她要嫁给息儿也好过嫁给别国人。
“塔娜喜欢的不是谁家的公子,而是这位华惜玉姑娘。”一语惊天,任谁也没想到一国公主,居然公开承认她喜欢一个姑娘。
也不知道稗官野史会怎么记上这荒唐的一笔。
“这,怎么会有女子嫁给女子的道理!”凤皇也是被塔娜这一句所吓到了。
“凤天子请恕罪,您方才已经答应塔娜,无论是谁只要塔娜看中就可以嘛,在场人都可以作证的,君无戏言。”塔娜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她可是个女子!”草蒙大汗也是骇到不行,怒不可遏。
身后的华惜玉看着地上的塔娜,也猜到了几分她的想法。
“皇上,大汗,想必二位是误会公主的意思了,公主只是欣赏臣妾,想与臣妾成为挚交好友,一如夫妻般,不离不散。”华惜玉也跪下解释道。
塔娜回头看了一眼华惜玉,轻轻挤出一丝微笑。
“正是,塔娜只是希望和惜玉姐姐结拜成为姐妹,就像夫妻一样,荣辱与共。”
听到塔娜这样的解释,凤皇和大汗也都放下心来。“如此是美事啊,朕准了,大汗你觉得呢?”
“小女能得到王妃这样一个好姐妹,乃是天神保佑,小汗自是万分愿意。”
“那便如此吧。”宴会继续,经过了这样的一段,皇上也再也没敢提让塔娜招驸马的事。
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少了刚才的两个主角。
华惜玉和塔娜两人坐在溪边,却没了刚才那样和乐融融的气氛。
“其实公主并不喜欢惜玉吧。”华惜玉首先开口,无论塔娜如何看她,她的确很喜欢这个草蒙的公主。
“刚才我说的只是让父汗和你们皇上闭嘴的。”果然,塔娜撤下去那一付欣赏的样子。
“你应该喜欢的是凤弈息吧。”华惜玉不用猜,那日狩猎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你今天这场舞蹈也是希望能和他和吧。”
“本公主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女子,既然他对我无心,我也没必要作践自己。就算嫁给他,我也不会幸福的,他不是塔娜的良缘。”塔娜看着头看着星空,像是在努力劝服自己似的。
挤不进去的世界就不要硬挤了,为难了别人,也作践了自己。
“良缘二字误了多少痴心难付啊。”华惜玉也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样一句话,塔娜满脸希冀的转过头问道。
“公主最后退却不就是因为惜玉是他的王妃么?其实公主完全不用在乎我的存在,我,迟早要离开的。”华惜玉嘴角微翘,甜蜜的眼光中映出一片竹林,还有一抹白衣。
“为什么要离开?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否则……”接下来塔娜和华惜玉便像两个知心朋友一样,说了很多。
寒月中天,两人越聊越觉得相见恨晚。
“要是我父汗能像你父亲一样就好了,他从小就让我学这个学那个,只是想把我嫁给凤朝的太子,而我偏偏不想。”
“我觉得不是啊,塔娜一词在你们草蒙语中是龙珠的意思吧。你父汗也是将你当做最心爱的宝贝一样养着,怎么会舍得让你嫁入皇室呢,就看他今天的反应,在你说希望皇上尊重你的选择时,你父汗一脸很紧张的样子,生怕你所托非人。”
“他那只是怕我选的人不是他希望的罢了。”塔娜一脸不屑,似乎认定了父亲就是个卖子求荣的人。
“那在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你没看见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么?他并不想让你嫁给这凤朝的皇室中人。”
“你说的是真的么?我方才怎么没注意到啊。”
“塔娜,你父汗是真心疼爱你,爱护你,此番你跟你父汗回去便也好好对他吧。”华惜玉语重深长的说道,“毕竟在皇室中的人还能得到一丝亲情不易。”
身为草蒙国的儿女最爱真性情,偏偏华惜玉也是很难遇到一个如此不矫揉造作的女子。本应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的朋友的两个人,却在一条微微流淌的春溪旁结成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