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凉山
简约、胡瑜、赵赫三人赶到展凉山时已是第二日上午,一夜疲劳,让简约几乎负荷不住,娇小的身子在绵延的山路上颤颤发抖,脑袋重得似乎都要抬不起来了。若不是胡瑜赵赫二人护持,只怕简约现在就倒下起不来了。
红衣翩跹,落于三人面前,邪魅的脸上难掩厌恶:“好大的胆子,敢来闯我们展凉山!”
简约三人此时也不敢计较,毕竟有求于人。简约垂首道:“我爷爷病了,危在旦夕,我们此来是想求古教主相救,请阁下通禀。”
红衣男子嗤笑道:“这么巧,恰好本教主就是古卿潇。”他哼了一声,“小娃娃,你那个负心汉的父亲没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简家人吗?你觉得我会救你爷爷?”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简家人,多死一个算一个。”
简约听得人如此辱骂自己的家人,就要发作,但想到爷爷缠绵病榻,只好忍下,忍耐道:“请古教主施救。”
古卿潇哼了一声。
“只要教主肯救我爷爷,简约愿做任何事。”
“任何事?”古卿潇轻描淡写道,“好,我救你爷爷,你杀了你的父亲。反正你们简家是最不顾礼义廉耻的,不是吗?”
简约明白了,这个教主是故意来羞辱简家的。
是,简约猜得不错,古卿潇之所以现身,就是为了羞辱他们简家。这些年来,古卿潇无时无刻不想杀了简家满门,只是因为晋王陆沈——他姐姐的儿子——不愿他如此。可是,简家人送上门来,他怎能不出一口恶气?
羞辱又如何?谁叫她现在有求于人!简约双膝触地;胡瑜赵赫低唤了一声小姐,心下恨恨,他们一向骄傲的小姐何时需要这般委曲求全了。胡瑜扭过头去,赵赫愤懑的目光直要把古卿潇千刀万剐,二人终也是无可奈何,陪着小姐一同跪了下来。
简约几乎要卑微到尘埃里,泪珠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落在地上,她哽咽道:“求古教主救我爷爷一命。”
古卿潇勾起嘴角,道:“别人的死活干我何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您了……”
古卿潇用脚勾起她的下巴——那张布满泪痕的容颜终于在他的视野里清晰了起来,古卿潇大惊,向后趔趄了几步。
简约被人如此对待,自是羞愤,但也不敢造次,又见这古教主如此失态,心下不禁狐疑。
“你不是简熠的女儿。”
简约一时搞不懂他是何意,不敢接话。
“你母亲是谁?”
简约舔舔嘴唇,不敢有丝毫隐瞒:“丞相之女徐氏。”
“不可能。”
古卿潇袍袖一挥,卷了简约,不由分说携了她回了府邸,留下胡瑜赵赫发了疯似的找人。
简约被古卿潇不甚温柔地扔在地上,轻声呼痛。
正在窗边赏景的女子被这噪音吵到,微皱秀眉,扭头不解地看着古卿潇,道:“夫君,怎么了?”
古卿潇走过去,温柔笑道:“吵到你了?”
女子微微挑眉,道:“对啊。”她转动轮椅,把自己送到简约面前,道,“你是简家的女儿?”
简约规规矩矩地跪好,叩首道:“请夫人救我爷爷。”
女子侧了侧身子,斜倚在轮椅上,笑道:“我如何救?我自己还坐在轮椅上不能走呢?”
“你不知道,古家与简家……”女子捏着简约的下巴,迫她缓缓抬起头来,但当她看到简约的容貌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叶韵——轮椅上的女子——转向古卿潇,道:“二姐姐的女儿?”
“我认为是。”
叶韵连忙扶起简约让她坐下:“你母亲叫什么?”
简约如实回答;叶韵秀眉微皱,想了想也罢了,或许小孩子根本不知道。
“既如此,你去一趟吧。”
古卿潇皱了皱眉,但因为夫人发话,也只好应了,道:“我去去就来。”
简约一时未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之时,泪珠滚落,跪下叩首道:“多谢教主。”
叶韵道:“快起来,我们可是有条件的。”
简约缩了缩身子;叶韵道:“我们会尽力去救你爷爷,而你必须留在这里。”
东宫
夜幕降,弯月生。
“母妃,”小小的人儿拽了拽温侧妃的衣角,指着亭内的一对璧人,小声道,“今天不是袖姨娘的冥寿吗?父王怎么和她在这儿喝酒?”
温侧妃冷笑,无声地控诉:“这就是他的深情,袖歌,这就是他的深情,你可看到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是那个说会永远记得你的生辰,永远陪伴你的人却在和别的女人把酒言欢!”
温侧妃冷冷道:“静修,咱们走。”
静修却倔强地留在原地:“母妃,你不是说父王很喜欢袖姨娘吗?为什么他会在今天和马成芳那个坏女人喝酒!”
“静修,我们走。”
静修挣开温侧妃的手,冲到亭子里,拿起酒壶,不偏不移地掷在了肃侧妃的雪额上,恨恨道:“坏女人,让你喝!”
肃侧妃捂着额头,花容失色,痛得直流眼泪。
陆璟慕气急,叱道:“陆静修!”
静修扬起小脸,毫不畏惧:“儿臣在!父王想做什么!为她出气吗?尽管来好了,儿臣不怕!”
“谁叫你过来的!”陆璟慕转眸,却看见温侧妃倔强的身形立在亭外,眉宇成川。
“父王忘了袖姨娘吗?今天是袖姨娘的生辰,父王忘了吗?”
陆璟慕大怒,一种被人揭开伤疤一样的疼痛席卷全身,眸中血丝暴起:“谁告诉你的?”
温侧妃挺直脊梁,步入亭中,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告诉静修的。”
肃侧妃满是鲜血的双手拉住陆璟慕的衣摆:“殿下……”
陆璟慕拧眉:“送肃侧妃回去,传太医!”
肃侧妃很快被抬走了,空气中只余淡淡的血腥味儿。温侧妃皱眉,那是马成芳的血,脏得让她想呕——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羸弱的身子在夜幕中摇摇欲坠,陆璟慕心疼地搀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陆璟慕有些愠怒:“水言婉!”
他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喜欢叫人的名字。可是她不怕,倔强地应道:“在!殿下有何事?杀了我?正好!我们姐妹四个只剩了我一个,当真是孤单!”
静修护在温侧妃面前:“父王杀了宁姨娘和袖姨娘,还要杀我母妃吗?若要杀我母妃,先杀了静修吧!”
夜,忽然变得极静,静得连风匆匆刮过,与枝叶纠缠的声音都听得到,烛火明灭摇曳之间,水言婉看到了陆璟慕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似痛似哭的眸光;陆璟慕也看到了水言婉昂起的下巴和倔强的眼眸。
终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来人,把温侧妃与温毓郡主押下去,禁足一月。”
温侧妃轻笑,又是禁足!有什么呢?
毓秀宫玉堂殿内,温侧妃再一次打开了那幅被她打开无数次的画卷,画上一蓝衣少年风流潇洒,阳光蓬勃,端坐在席首,大手拨弄筝弦——那是曾经的陆璟慕;橙衣女子翩翩起舞,宛若惊鸿,翩若游龙——那是云宓——早早逝去的珍敏太子妃;与橙衣女子容貌无异的粉衣女子,执笛而奏,眉眼含笑——那是云宁——枉死的惜媛太子妃;紫衣女子慵懒地跪坐在席上,素手轻调箜篌——那是许袖歌——人人口中罪大恶极的许氏;白衣女子半抱琵琶,嘴角翘起——那是水言婉——四姐妹中唯一活着的温侧妃。
她们姐妹四人一同长大,一同入宫,如今却……
温侧妃狠狠地咬牙:马成芳,我会要你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