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可与那世俗之人同流合污!”
“哗啦。”
砚台破碎,漆黑的墨汁溅的满地都是。门前,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接着,青年人坐在了凳子上,又打开了《论语》,沉浸在了其中。
李兮然和文老站在青年人旁边,因为那文老殊胜神通的缘故,这不过是一段心意识投射的影像,现实虽然发生过,但是两人这时不过是个看客,谁也看见不了他们。
“这书生叫做王仁,也是一个读书人,那封信的内容是王家的人请他去当客卿。”文老指了指青年道,“王家你也知道,早些年依靠商贾起家,天下财富十之有四,皆是些不义之财积聚而成,近些年又四处网罗功法,打起了长生的主意,为了功法便屠人满门。”
李兮然点了点头,看向那王仁道:“这王仁也是颇有骨气,倒是有些读书人的气节,那王家向来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当然不能为他做事。”
文老神秘一笑,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吱呀。”
王仁正看书看得出神,听得推门声,只见一名老妪走了进来,正是那王仁的母亲,衣着褴褛,面庞苍老,佝偻着身子,刚走几步便是不住的咳嗽。
“母亲,您怎么来了,您身体还病重呢,怎么下床了。”王仁连忙放下手头的书,迎了上去。
王仁母亲咳嗽了两声,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王仁,厉声道:“王仁,你整天看这些没用的书,那王家喊你去做客卿,是你的福分,再不济,你去经商,做些生意也好哇。”
王仁正准备说话,王仁母亲拉着他到了内室。那内室中,两名稚童穿的破破烂烂,正为了一个糖葫芦扭打在地上,到头来那糖葫芦却是谁也没有吃到。而在另一边,再看去又是一名满脸发黄的老者卧床不起。
“王仁你看好。”王仁母亲指着内室,大声说道:“这是你小叔死后留下的两个孩子,连一串糖葫芦都吃不到,再看看这里,这是你的老父亲,如今卧床不起,全家的生计可是都落到了你的身上啊,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你如此只看些没用的书,如何赚钱养家,这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呢。圣贤,良心这些有什么用?你坑蒙拐骗如何都行,只要你赚来银子,不愁吃穿便是。”
李兮然看着这内室惨状,当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又看向那王仁,见他左右为难,一方面为生计发愁,另一方面又不忍违背良心去为王家做事,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就是当今世人的难处了,兮然,你说这王仁应该如何?”文老高深一笑,向李兮然询问道。
李兮然摇了摇头,道:“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我是那王仁,纵死也不会受那王家客卿之位,若是受了,只怕那坚守的本心日后荡然无存,从此便被大染缸染黑了,不若寻找些其它谋生的法子,只是不违背良心便是。”
文老点了点头,也不再答话。二人继续看向那王仁,看他如何处理。
月华城大街。
王仁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身后的李兮然二人紧紧跟随,自是无人能看见他们。
那王仁行走了半个时辰,目光无神,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前。那大门两面皆是朱红漆就的立柱,门前更有两只石狮子,大门上的装饰甚是奢华,门上牌匾写着“贾府”二字,更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外,单从外表就看出,这贾府是大富大贵之家。
王仁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了贾府大门,转眼间,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低头哈腰道:“二位大哥,在下是孔门弟子,不知道贾府是否缺教书先生,在下饱读圣贤之书,自认可以教导贾府少爷小姐们圣贤之道。”
“啥,圣贤之道?贾二,我没听错吧。”其中一个看门人一脸嬉笑的对另一个人说道。
那另一个看门人贾二哈哈大笑道:“贾三,这小子说要来我们贾府当教书先生,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圣贤之书?大爷用来当手纸还嫌硌得慌。”
王仁眉头一皱,若是平常,早就拂袖而去,但想起家中卧床的老父,两个为糖葫芦厮打的弟弟,只得硬着头皮赔笑。
“喂,那臭书生。”贾三指了指王仁,又指了指门匾,“看清楚了,这里是贾府,你那什么破圣贤之道,赶紧给大爷我有多远滚多远。我贾府已跟随王家,待得学上一两式修道法子,说不定都可以长生不老啊,啊哈哈哈哈。”
贾二见状上前便是飞起一脚,将王仁踹倒在地,抡了抡胳膊,“呆头呆脑的书生,赶紧滚吧,贾府不需要你的圣贤之道,贾府家财万贯,缺的只是长生法门。这世道有钱才是大爷,你知道么?带着你的道义给我滚吧。”
“哈哈哈。”
贾府家奴的话语犹自回荡在王仁耳边,王仁紧握双拳,却又无可奈何。
“钱财,钱财,这世间人大抵追求的无非钱财二字,没钱的想法设法弄到钱,哪怕去偷去抢,有钱的妄图长生,更忘记了心中沉寂的那份道义。儒者又如何安生?这世人浮躁,早已忘却了祖宗留下的东西。”文老冷漠的话语响在了李兮然耳边。
“如此,恐怕后世子孙有一天醒悟,会戳我们的脊梁骨,祖宗的东西一点没有传下来,只留下利欲熏心。”李兮然紧紧握拳道。
王仁离开了贾府,摸了摸脸上的淤青,长叹了一声,又是到了另一处府邸。此后,王仁询问了数个大富之家,也是无人需要教书先生,轻的谩骂两声,重的便直接将王仁打了出去。
“怎么办,父亲治病需要钱,养活这一家人也需要钱,钱财,可恨我一身所学竟然全无用处!做其它的差事只怕又要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这世人十之有九都忘却道义了。”王仁坐在了街边台阶上,使劲捶了一下大腿,一脸悲愤却无可奈何。
“呦,这不是王仁么?”一道声音传来。
王仁抬头看去,见那来人一身华服,手拿折扇,腰间还挂着一枚夜明珠,充满了贵气,再看那脸,竟然有几分熟悉,只是不知何时见过。
华服公子拍了拍王仁,哈哈一笑,“王仁,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远房表哥王义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耍来着。”
“王义?”
王仁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了儿时的表哥王义。
王义上下打量了王仁一眼,见他身上穿的寒酸,眼珠一转,拉着他朝远处走去,并嘿嘿笑道:“王仁啊,你怎么混得如此之惨啊,哈哈哈,来来来,为兄带你去找个地方乐呵乐呵,话说最近来了几个头牌姑娘,啊,那可真是,哈哈,不说了,快走快走,为兄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表哥,那个,家里还等着我赚钱买米呢,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哈哈,小事,包在表哥身上,跟着表哥,我带你做人上人,我现在可是王家的人,哦,王家你知道么?就是那个神州最大的家族。”
王义本想拒绝,奈何家中情况出现在眼前,只得长叹一口气,心想找王义借到钱就离开。
声音渐行渐远,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李兮然的视线中。
“兮然,你说这王仁今后会如何?”文老问道。
李兮然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他最后也会被他表哥带到王家,成为王家手下爪牙之一。”
文老点点头,右手一指,忽然周遭景物飞速旋转起来,其间众生之相历历在目,这便是文老那不可思议玄妙殊胜神通了。
周围景物旋转速度逐渐加快,最后连那众生之相也快的看不清。
景物变换,李兮然文老二人最终出现在了一间屋内。李兮然环视四周,发现竟是在一个奢华所在,上首一坐着一名老者须发花白,身穿华服,拄着一把雕龙心木拐杖,竟然是先前抢夺异宝的王家大管家王天纵。
文老指着王天纵,慢慢道:”这,便是数十年后的王仁。”
“什么?”李兮然脸色大变,一是惊那先前的书生王仁竟然变成日后杀伐果断的王家大管家,二是惊讶文老这不可思议的殊胜法门,数十年间,不过弹指一挥。
“来啊,将吕成化带上来。”王仁,不,应该说是王天纵,阴沉着脸,对着手下人喊道。
不一会,手下黑衣大汉便架着一个中年男子到了王天纵面前。
“扑通”一声,中年男子被扔在了地上,半晌,才艰难的爬了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王天纵。
“王天纵!”中年男子吕成化咬牙切齿的怒道,眼中满是泪光,“你杀我吕家三十六口人,我吕家半年之前就已经散尽家财,这中州之地已无人是你王家对手,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王天纵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从台上走了下来,冷冷道;“吕成化,老夫镇守月华城王家分部,自是为王家卖命。你在三年前得到一座仙人留下的字碑,自该早点交给我王家,家主幸许还会给你吕家留点香火传承。”
“字碑,字碑?”吕成化呆呆的自语道,忽地,又放声大笑,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王天纵,厉声喊道,“就为那个字碑,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可怜我那妻儿,原来祸端是那字碑。”
“你杀了我吧,你们王家也想长生?做梦,我全家三十六口人死于你手,想要仙人神迹,自是妄想!。”吕成化站起身,满脸愤然,也有些许悲伤留在脸上。
“由不得你。”王天纵拄着拐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吕成化的一番话语仿佛与他无关一般,当真是心狠手辣。
“左右,拔去他的指甲,看他交不交,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天纵一挥衣袖,转过头去也不再看他。
那王天纵手下将那吕成化按在地下,拿出铁钳子,竟是活生生的拔去手上指甲,一片接着一片。不一会,吕成化手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地下也皆是残落指甲混合着血液。
“啊,你这个恶魔,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字碑交给你的。”吕成化嘴里大口吐着鲜血,脸上一片扭曲,半是痛苦,半是疯狂。
“够了,王仁,你住手。”
一道声音传来,王天纵听得此声却如同遭受雷击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冷冰冰的面庞此刻满是吃惊。下一刻,他半跪在地上,抓着头上花白头发,脸上的吃惊变成了痛苦,久远的尘封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冲击着那颗被欲望蒙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