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奇峰岭名不虚传,高耸入云,遥遥不见顶峰,而站在山脚下的两个人,相视淡然一笑。说好的,与你同行,说好的,生死与共,他们可都不是食言之人。
慕容承佑事先透彻的研究了奇峰岭的地形,特意从较为平坦的西北方攀爬。他轻功了得,自然是可助他们一臂之力。初时,能够轻轻松松的飞身落地。
而唐清瑶任由他抱着,四处张望着沐兰花的影子,书中仅仅记载沐兰花是一种淡黄色的花朵,不知花期,不知形态,不知香味,唯一知晓的就是沐兰花的奇效。
取沐兰花,众所周知是一件困难,艰险非常的事,他们从西北方登顶,可谁又能保证沐兰花真就在这边?而且就算是发现了沐兰花,万一它没有开花?
充满未知数,甚至会搭上性命,世间除了这两位,鲜少会有人甘心冒险,冒险去取那“食人花”。
即便是学武之人,武艺超凡如慕容承佑,几次三番的运功也略显疲惫,好在奇峰岭之上,虽说是崎岖艰险,还是有稍微平缓的地方的,站在高处,自上而下的观望,心境不由开阔。
往上是崎岖的山路,往下是陡峭的山坡,却刚好有一块石头,平平坦坦的自然生长于此,可作为稍做休息之地。
“你可有推算过,我们能够取得沐兰花嘛?”唐清瑶记起,眼前这位皇子殿下在命理推算之上有一手。
如此重大的选择,攸关性命的生死大事,倘若能够推算他也不至于忐忑不定,人在局中,推算不得。慕容承佑收敛了眼中的不安,淡笑道:“预知和推演非常耗损精力的。”
他点到即止的停顿,唐清瑶一听连忙改口,“不算了,不算了,你还是多活两年吧。”反正由他相伴,她不害怕。
前方的路,远比他们所设想的要崎岖蜿蜒的多,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一身整洁的衣袍,早就沾满尘土。甚为奇怪的是,他们已经爬上了半山腰,并未见到奇峰岭上有任何的花朵,可称得上是遍地无花,只有稀稀疏疏零星的野草生长。
慕容承佑的心情愈发沉重,明明看她咬着牙坚持,明明不忍心她受罪,可当下他无计可施。气沉丹田,把胡七八糟的想法抛开,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放,继续往前走。两道身影,银衣飘然,黄衫翩翩。
脚下的步子越踩越飘浮,唐清瑶不禁想起当日的普宁寺,千阶石阶她都受得住,奇峰岭也一定能行,她才不会轻言放弃。额头细细碎碎的汗珠往下淌,顺着流进眼睛,又酸又涩。
她偏着身子看身侧的三皇子殿下,不禁轻笑出声,这那是哪位冷若寒冰,银衣如朔风的慕容承佑,和她相差也不大,只不过是神色稍微清明。
慕容承佑伸了手捏上她的脸,她一动,他立刻紧紧的搂住她的腰,生怕某人一个不小心粉身碎骨。担负重担的他,怀抱佳人,淡淡的香味消尽了他满身的疲惫。
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唐清瑶思绪飘远:她这次好像没遭大罪啊?比起那次普宁寺的狼狈,简直是天差地别。
心不在焉,她脚下步子微移,身形突然毫无征兆的往****。山路崎岖不平,左侧是高耸的山壁,右侧悬空。
慕容承佑急忙拽拉住她的手腕,俯下身,“瑶瑶,抓紧,不要放手。”从他的视线看下去,甚至是见不到底的山渊。他使得劲越来越重,汗水流淌。
唐清瑶悬在半空,心里脑子里统统空空如也,她几次三番求死,可这么接近死亡的还是第一次,仿佛只要瞬间,她就能碎成白骨,从此在世间消失。眼里的泪花越来越浓,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却清晰非常。
身后是山壁阻挡,他根本借不上力,他看出了她眼中的含意,眉心皱紧,“不许放手,听到没有?你答应过我的。”一阵恐惧和失去感油然升起。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倘若要她在两人之间选择一个放弃,她必当愿意牺牲自己。她唐清瑶,无关紧要,而他肩负着重担,死不得。
“瑶瑶,你要是敢放手,我马上跳下去。”慕容承佑的语气是威胁的,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暖柔和。只有他,赔上他自己,她才会愿意保命。
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被慕容承佑按住的手腕伤处越来越疼,唐清瑶早已泪眼迷蒙,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拼尽全力,使劲的拽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往上提,顾不得一切,心里只有她的戏言:生死与共。那怎能是戏言?怎么能由她一个人承担?他必须做到的。
突出的尖利石头,划破了她的皮肉,鲜血直淌,唐清瑶的身子左右晃动,正好撞上碎石,冲击的力道,她磕伤又碰伤,熟悉的浑身是伤的感觉又回来了。
慕容承佑提起气力,积蓄力量,趁势把人拖上来,直到她跌进怀里的那一刻,悬浮的心才放下。碰了碰她晶莹的眼泪,顿时心疼不已。
唐清瑶轻靠在他温暖的臂弯中,泪水如数灌出,“我还以为我真的要死了。”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汗涔涔的,应该是刚刚被吓的。
背靠山壁,瘫倒在地上,互相傻傻的对望,生怕对方就会消失。患得患失,在得失之间迷茫,经历生死,刹那一生。
慕容承佑吻去她的泪水,轻轻拍着安慰:“有我在,你才不会死。”他无比庆幸,如今她安然无恙,“我没说假话。”
我没说假话,你要是敢放手,我必当跳下去相伴。
唐清瑶伏首在他怀里,点头一笑,眸中闪过光亮,“我知道啊,我舍不得死。”
三皇子殿下听完她前半句,心情闲适愉快,可这后半句听起来感觉异样,“我舍不得死”?难道不能说“我舍不得你”?冷冽如霜的慕容承佑,居然变得计较起来。
他刚微微一动,就听见她疼的直抽气,抬了目光去看,果见那一处处的伤痕,黄衫染了斑斑血迹。“疼不疼?”
“疼啊,不过还好我还活着。这点疼算不了什么。”一心求死的唐三小姐,决意不求死,唐清瑶勾着眉眼,靠在他的肩头,婉婉微笑,“活着还是挺不错的。”
唐清瑶深情而情深,尤其能够割舍掉尘世羁绊的感情?当日她因为爱,因为情,一心赴死成全天下。现在她为了爱,因为情,选择安然与他为伴。
慕容承佑正欲掀了她的衣衫,察看伤势,不亲眼看看他实在不放心。
唐清瑶眼疾手快的阻止他,“别看了,我很习惯的,我是唐家病小姐。”自己的伤哪能不清楚,她怕他看了之后就不让她跟着走,独自前往寻找沐兰花。“我们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找沐兰花,否则我这一身伤不就白受了?”
“一身伤?”慕容承佑听着频频皱眉,她连忙改口,赔着笑容,“没有没有,小伤而已。”
虽说是“小伤”,但他还是执意休息,毕竟刚刚才惊魂未定,暂作休息也是常理。而且他太清楚了,傻丫头就是嘴硬。他是个医者,哪能不会察言观色,明明疼得直咬牙。
仿若是一场梦,旧梦初醒,发现她还在身边就够了。
随着前行,山上愈发寒凉,好在有提前准备金丝玉缕衣,足以御寒。牵着手,相伴相行,再艰险的山路也能够畅通无阻。任旧是遍地无花,并未见到沐兰花的踪影。
沐兰花到底在哪儿?它是真的存在嘛?还是在山的另一边?
严寒之气,顷刻之间袭遍全身,果真和山脚下全然不同,稀稀疏疏的小雪纷飞,铺满大地,蜿蜒的小道,显得银装素裹。
“下雪了,很漂亮。”唐清瑶刚伸手,掌心划开了层层白雪,冰冰凉凉的。
慕容承佑停下脚步,细看她的笑颜,灿烂忘情,雪纷飞,人儿醉。
“雪花再美,比不上清瑶小姐的笑容。”从空中传来一言,飘荡在山谷。
唐清瑶犹疑的张望,慕容承佑无辜的垂手,“不是我。”不过倒是道出了他的心声,苍茫白雪,又岂能及得上她如花的笑颜?
那音调有些苍老和低沉,并有超脱物外的谪仙之感。她好生熟悉,可就是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老者从天而降,停留在他们的面前,“三皇子殿下,清瑶小姐。久等了。”白衣垂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唐清瑶大惊失色,扬了眉眼,“是你。居然是你。”
皑皑白雪,老者身着单薄的衣衫,却未见有半分寒意,“是我,沐兰花的守护者。”他顿生如释重负之感,“总算是把你们等来了,有缘人。花落花开自有时,沐兰有情人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