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不要吓奴婢啊。”丫头只当是她受了惊吓,还未回过神来。
丫头不敢相信,再看了一眼,纸上确实是三个大字——我是谁。
吓你?照照镜子吧姑娘,你现在这个见了鬼的表情,到底是谁吓唬谁。
床上之人叹了一口气,郑重地在纸上写下:快说!
肢体的僵硬感逐渐消除了。写字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丫头看着她的脸。
小姐以前也总是这样,沉静寡言,却带着让人不敢违抗的严肃。分明比自己年纪小。却如同主心骨一样。
看到她这样,心都定了。
或许只是一时受了惊吓,乱了神志吧。
丫头这样想着。
嘴上却一刻也不敢怠慢,“小姐闺名姚卿伶。豆蔻年华。虽然年纪小,但是风流俊俏,百伶百俐,琴棋书艺不消说了,尤其擅书,近年在这秦淮东岸名声鹊起。无数文人雅士慕名而来。如今可是这应天府头一号的雅妓呢……”
停停停。越扯越远了。
姚卿伶摆手让她停下来。否则这丫头就要吹破天了。
讲了一堆,信息量却很有限。
她皱了皱眉头:原来自己姓姚,怪不得老鸨一口一个姚姐儿……此姚非彼窑。但是自己是个妓子,也算名副其实了。
我呸!雅妓?我看是哑妓才对!卿伶,可真是个好名字。看来老爹还蛮重视自己的,卿卿伶俐。多肉麻啊。感情那么好,还把女儿卖到妓院来?
擅长书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出的字,这都是些什么啊……
总觉得这丫头嘴里胡诌,没一句实话。
“小姐……小姐……”丫头见她发呆,轻声叫她。
姚卿伶叹气,挥手写下:“我是何许人也?家住何方?因何沦落此处?”
“这……”丫头一脸为难,“婢子不知。小姐你忘了。我是一年前,你在路上买回来的。也是在这最近这半年中,小姐教会我习字,我才能跟小姐简单交流。至于因何沦落,这个我也有想过,小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会沦落贱地。或是家中变故吧……”
姚卿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丫头说的,不是自己。
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根本毫无头绪。
她看着丫头写下:“你叫什么?”
“奴婢跟着小姐的那天,小姐赐名侍墨。”丫头见前面说多了小姐不高兴,只是简单回答。
侍墨。一个妓子的丫头有如此诗意的名字。附庸风雅罢了。
姚卿伶写:“本名呢?”
“奴婢秦小风。因是家里最小。生产那天恰好有风。只是贱名罢了。”丫头脸上有些悲伤。
姚卿伶写:“你用回本名罢。”
“小姐……”丫头有些激动,“不必如此的,奴婢不配有自己姓名。”
生来为人,本该平等。这样自我轻贱,谁能看得起你。
姚卿伶有些悲愤。
丫头赶紧跪下来,磕头,“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以后就叫小风了。”
姚卿伶试着动了动手脚,知觉恢复了。只是手指脚趾,还是有些麻木感。脖子上传来痛感。
她用手摸了摸脖子。
“小姐你别动。”小风着急道,“好大一个伤口,瘀痕一时半会儿怕是去不了了。要去请郎中来瞧过,才能放心。”
瘀痕?
姚卿伶抬手,示意小风把铜镜拿来。
见到脖子上的伤,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好惨烈!
不过这镜中之人。长相真是标致。五官精致。肤白如雪,神韵摄人。果真是风流俊俏。此时脸上并无血色,衬得脖子上的伤口更是狰狞。
小风红了眼睛,“我原以为小姐不是那般看不开的人。没想到……竟然……幸亏小风回来的早。否则真的吊死了,可怎么办才好……小姐……”
边说着,她取了湿巾,仔细给姚卿伶擦脸。
吊死的?是我自己寻的死吗?姚卿伶疑惑,一直看着镜中的自己。
左看右看,她惊了。
不是说吊死?为什么脖子后方还有勒痕。若是自己上吊,脖子后方怎么会有瘀痕?
勒痕在颈部中间,呈一字型,很平顺。手脚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难不成是被人勒死,假装成上吊自杀的假象?
身体的麻木感,倒像是中毒。
怪不得没有挣扎痕迹,怕是无法挣扎。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风看她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有些担心。
姚卿伶写:“我是自己上吊的吗?”
“嗯!”小风点了点头,露出愧疚,“我听小姐的吩咐,去新开的点心铺子买桂花糕。路程远,从晌午出门,到傍晚才回来。就看到小姐……”
听我的吩咐?姚卿伶写:“确是我的吩咐?”
小风回忆道:“字条是小姐从门下传出来的,我一看,确实是小姐的笔迹。我便去了。原本小姐就不喜欢我进门伺候。我没起疑心。”
说话间,小风拿出来那张纸条。
姚卿伶一看,字迹娟秀,笔锋劲道。绝不像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能写出来的。
“小姐,这确实是你的字迹。”小风说着,仔细把纸条收好。只怕以后小姐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字了。
这真是自己这双手写出来的?姚卿伶望着玉葱般纤细的手。果然是写得一手好字。
此事疑点太多。
姚卿伶想,自己一个妓子,就算与人结仇,遭人杀害,也没理由要先下毒再勒死,伪装成自杀假象。
杀死一个哑巴何须大费周章到这种程度。
“我为何自尽?”姚卿伶在纸上写道。
小风为难,“说实话,奴婢也困惑。若是外人看来,会以为小姐是为了明晚同鲁二爷圆房之事,誓死不从。可据奴婢所知,小姐与鲁二爷本是交好。连初夜一事,小姐与鲁二爷都早已商量好的。我原本以为这是一桩郎情妾意的美事啊……小姐,你不是还让我私底下去北镇抚司衙门传过信吗?”
13岁?初夜?圆房?
姚卿伶有些不能接受,眉头一直皱着。
北镇抚司?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她惊讶地在纸上写道:“如今什么朝代?什么年份?”
“小姐?”小风愣了,记忆缺失了,人不会也傻了吧。但看着小姐着急的脸,她认真地说道:“如今是,大明朝。洪武,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