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山上下来,我又赞了几句周围的景色,柳亚兴低着头随便敷衍了几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听上去软软糯糯的,跟日间相见时的语风大不相同。我是个楞头青,一时忽略了这个细节。天上不时有浮云飘过遮挡住了月光,我也没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回到卧房,我对柳亚兴说道:“柳兄,都这么晚了,你就别到阿姨房里去打搅她了,这大床很宽敞,两人睡在上面也不嫌拥挤。你就跟我同榻而眠吧。”
我说这话本是一番好意,姓柳的少年却羞得满脸绯红,用嗔怪的眼神瞪我:“你……你说什么?这成什……么样子嘛……”说到这里,忽然又打住了。过了会儿,他又恢复常态,笑着对我说道:“祝你一夜好梦。明儿见!”说完,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我见姓柳的少年脸上的神色不时变幻,烛光下还见姓柳的少年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说错了话。想了一阵,直把脑袋想得晕晕乎乎,直到凌晨方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刚吃过丫环送来的早点,柳亚兴就匆匆跑来咋咋呼呼的对我说:“远霄哥,刚刚下人向我禀报,快刀山庄来了个姑娘,说是来讨金子的,我们去瞧瞧吧。”
我嘴上应道:“好。”心里却想:“无端抢夺别人钱财,总是大大的不对,但我要怎样说才能让他们还了人家金子?”
我跟姓柳的少年穿过一个庭院又穿过一座花园,便听见有“叮当叮当”之声从外面传来。走出天井,看到院场中央有一男一女正在打斗。
仔细一看,打斗的两人都很年轻。男的是柳亚兴的表哥周晓斌,年轻姑娘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周晓斌使一柄单刀,年轻姑娘则使一对双钩。
桂花树下的檀木椅中,坐着个鹰钩鼻的黑胡须老者,神态悠闲的观战掠阵。那老者中等身材,须发浓密,颧骨高凸的瘦脸上,一管鹰钩鼻罩在阔大的薄唇上方。老者一脸专注的看着场中打斗的两人,眍瞜眼中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精&光。
柳亚兴走到那老者身旁,弯下腰附在在老者的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老者点了点头,转头向我看来。我微笑着向老者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老者也向我点了点头,不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与周晓斌打斗的姑娘约莫二十来岁,身穿一套黑色劲装,及腰长发用细绳扎了个马尾辫。身材丰盈,个不太高,皮肤属于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瓜子脸蛋,柳眉杏目,鼻头尖尖,一张樱桃小口紧紧的抿着。
那年轻姑娘攻守之间,严守章法。跟周晓斌拆了二十余招,两人不分高下。
我越看越觉得年轻姑娘所使的钩法很是眼熟,仔细一想,登时恍然:“这不是梅山派的仙猿上树七十二钩么?我怎么到这时才看出来?”
这时,那少女欺进一步,左手钩划向周晓斌的脖颈,周晓斌挥刀挡架,真是迅捷之极。眼看少女的左手钩就要被周晓斌磕飞,只见少女滴溜溜一个转身,右手钩已然递出,直钩向周晓斌的“笑腰穴”。
周晓斌一惊,向后连退两步。
那少女乘势直上,“唰唰”几钩,每一钩都往周晓斌的身周要害攻去。
我心想:“这少女虽然不一定是梅山派的嫡传弟子,但肯定受到过梅山派中人指点。”
梅山派的创派掌门金燕仙子洛冰欣以轻功和暗器驰誉武林,无敌金钩名为无敌,实则普通。跟周氏快刀门的索命十八刀比起来还要稍逊一筹。好在无敌金钩以混元神功为根基,才得以在武林中保住了无敌金钩之名。洛冰欣因轻功卓绝而又喜穿一身黄se长衫,武林中人给她起了个别号叫作“金燕仙子”。
想必这少女就是金燕仙子的弟子或是徒孙。我看出跟周晓斌打斗的少女是梅山派的弟子后,心里不免起了波澜。
须知金燕仙子和无量神君渊源极深,她常到无量峰顶与无量神君切磋武技,有时,趁着高兴还传几路暗器手法和轻功给我。可以说我的暗器功夫和轻功都曾得益于洛冰欣的热心传授,洛冰欣是我的第二个师父。正因为熟悉梅山派的功夫,所以很快便看出了这少女的武功家数和来历。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以那少女的内功底子跟周晓斌打斗早该落败,只是仗着步伐轻盈和钩法精奇,这才勉强和周晓斌打了个平手。别看那少女双钩攻势凌厉,又快又狠,可周晓斌的后劲远比那少女强得多。
柳亚兴也已看出那少女不是周晓斌的对手,笑着说道:“啊呀,凭这点儿微末本事也敢来快刀山庄讨金子,真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那年轻姑娘又跟周晓斌斗了几十招,已是面颊绯红娇&喘连连,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碎的汗珠。
我紧了紧拳头,心下盘算着该如何帮那个将要落败的年轻姑娘?
就在这时,周晓斌单刀圈转,径往少女的右手钩挑去。
少女一惊,忙向后退出一步,左手钩直撩周晓斌的右腿,周晓斌大惊,撤招回守。年轻姑娘以攻为守,这才躲过了周晓斌的狠命一击。
周晓斌不愧是快刀门的嫡系传人,只见他身子向后仰,抬腿平伸,躲过了少女的一钩,同时单刀横扫往少女的腰上砍去。
那少女没料到周晓斌的刀竟然会如此之快,慌忙用双钩挡格,但身疲力乏的她又怎挡得了周晓斌的猛力一击?她的右手钩“叮”的一声脆响,被周晓斌的单刀磕飞到一丈开外的地上。
听了柳亚兴的奚落,那少女已很是恼怒,这时又被周晓斌磕飞兵刃,觉得受了莫大侮辱。恼羞成怒之余起了拼命之心,紧咬银牙,挥起左手钩疯一般向周晓斌攻去。
少女突然发狂猛攻,令周晓斌很是意外。一时之间被少女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两人正在打斗,两条汉子悄没声息的走进了院场。一进来,一名中年汉子当即喝道:“菲儿,退下!不得无礼!”
那少女正跟周晓斌厮拼,浑然不觉有人走了进来。直到中年汉子出声喝阻,才发现有自己人来到。少女这下可是喜出望外了,她横扫一钩逼退周晓斌,转身向那两个男人奔去。
见少女退去,周晓斌也收起单刀退到了老者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我仔细打量来者,年长的汉子约莫三十七八岁,高挑身材,面皮微黄,长眉入鬓,眼睛也是细而狭长,单眼皮,眼睛不大却熠熠生辉;高直的鼻子下,方口嘴角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条精明强干而又刚毅果断的汉子;同来的年轻小伙子年纪大过我几岁,中等个,很结实,面皮微微有点儿黑,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大眼,鼻隆口方,显得精力充沛英气勃勃。
中年汉子爱怜的责备那年轻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就是任性。你呀,迟早会吃大亏的。”
少女向中年汉子撒娇:“师叔,我再也不会擅自行动啦,菲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您老就不要再生菲儿的气了。”说着,拽着中年汉子的胳膊直摇晃。
中年汉子一脸无奈:“唉,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姓周的老者一声不吭的安坐椅中,面无表情,一双阴鹜的眍瞜眼中射出两道森冷的光。
中年汉子向老者走近一步,抱拳说道:“在下陆啸风,特地来拜访快刀门的几位老当家,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周老当家多多包涵!”
姓周的老者点了点头,含糊其辞的应道:“好说,好说。”
我听到“陆啸风”三个字,心里一震,仔细打量中年汉子,当真是喜从天降,这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阔别多年、朝思暮念的表兄。
我向陆啸风走近了几步,意欲上前相认,但见陆啸风正和姓周的老者说话,自己不便上前打断,立刻止住了步。
我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热流,强压住激动,搓着双手满心欢喜的看着这个世上仅存的唯一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