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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我还是拐去了商场给他买了模型飞机，至于我妈说的那个小李，那天他递给我的名片不知道被我弄哪去了，于是我就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看吧，不是我不想打电话给他，是他的名片太调皮，不知道躲哪去了，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去找什么东西，所以只能一个人回家了，真的不怪我……很久之后一个失眠的夜晚，一幕幕往昔想不起来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我才想起来我在买完东西之后把他的名片和购物清单一起轻飘飘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我妈打开门，只看见了我一个人，脸上挂的笑瞬间消失了，让我有一种她下一秒就要把我关在门外的错觉——如果不是顾念着我们二十几年的母女情分的话。
“妈，你今天穿的这件衣服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怎么都没见你穿过？”我连忙拍她的马屁。
她不理我，转身进门了。
我跟舒翰云在摆弄模型飞机的时候韩飞来了，他一进门就抱怨我，“怎么不等我回家一起来？”
我解释道，“我想着还得给这小蹄子买礼物，所以就先来了。”
“路上的车不好打吧。”
“还好，我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没有撞上下班高峰。”
“下次还是一起回来，最近新闻报道很多出租车司机图谋不轨。”他瞥了我一眼，“就怕碰上个饥不择食的。”
“……”
我妈见韩飞来了心情好了不少，在厨房里张罗着切水果，“包厢已经留好了，等李先生来就可以下去吃饭了。”
“妈，你怎么还是叫了人家啊？”我不满地把头探到厨房方向。
我妈端着水果拼盘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我是你妈，能不了解你吗？你那点小心思在我这里还不够看的。”
我郁闷地咬了口苹果，嚼得咔擦咔擦地表达我的不满。
似乎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任何事情都逃不开她的法眼。
我把李家孩子的门牙打掉了不敢回家，于是躲在村里的那个破庙里，蹲在塑像的背后数蚂蚁，数着数着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早就被我妈抱回家了。
一条新买的裤子穿了不到一天就被我胡闹的时候挂烂了，我找到针线，笨拙地缝缝补补，看着那些蹩脚的阵脚，自以为天衣无缝，还是在第二天被我妈揪着一顿揍，最后她把重新缝好的裤子扔给我。
和许卓君谈恋爱的那些天，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谈恋爱了？”我点了点头。“和许卓君？”我摇了摇头。“赶紧给我分了！这成什么样子！”
当我不吃不喝三天三夜之后，她红着一双眼把我提留到阳台，指着二十六层的高度对我说，“你这么想死，去啊！跳下去一了百了！省得老娘成天为你提心吊胆的！”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很害怕我轻生，但是她就是那么了解我，知道我的心里在挣扎着——因为我不愿意跳下去变成一滩烂泥，太难看了……
她了解我就像熟知每一个菜式一样，她尝一口就知道放了哪些材料。同样地，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每个女人肚子里的子宫一样。
这样的比喻未免太过职业化，但是当你见识了小李在席间的谈吐，就找不到比他更加职业化的人了，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上次吃饭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他那么爱讲他的工作，他那时的谈吐还算正常，这次吃饭，他可着着实实把我妈吓了一大跳。
那一大堆专业术语，别说是我妈，就连我也听得云里雾里，也只有韩飞能够跟他聊几句了。
他戴着眼睛的样子让我联想到一种自古以来就颇受争议的物种——书呆子。
“上学的时候导师让我们编写一个程序，我随便地写了一个，结果被他放到他的科研里去了，你说搞不搞笑。”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我妈也尴尬地跟着笑了起来。我想了想，整句话没有笑点也不失为一个笑点，于是也笑了起来。那块被我夹在手里的红烧肉啪地一声掉回了碗里。
吃完饭后我严肃地告诉我妈，“妈，这种人，我跟他结婚还不如嫁给一堆书，至少书还不会时不时讲一些根本就不好笑的笑话惹我烦。”
我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说明人家是青年才俊，活学活用。人家一表人才地，你看不上人家哪一点？”
“一表人才？”我走到韩飞身边，掰过他的脸，面向着我妈，“妈，这才叫一表人才好吗？那些长得连韩飞都不如的男人都应该去整容，或者再投一次胎。”韩飞很配合地向我妈绽放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就是以前老勾引小姑娘用的那种笑容。
“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还想有多高的要求啊。”
“好歹我也正值青春年华，怎么就变成了过季打折商品了？”
“二十六了！过完年你句快二十七了。这时间过得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早点给你张罗着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就真的成了过季商品了，倒贴都不一定有人要。”
“妈我不跟你说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我赶紧起身，我给韩飞递了个眼神，让他先去取车。
“哎，我问你。”我妈神经兮兮地凑过来，“最近韩飞是不是住你那？”
“怎么了？”
我妈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担忧，我睁大了自己的狗眼都看不到一丝担忧。我敢发誓，她眼神里那种兴奋的神色，绝对是幸灾乐祸。“这孤男寡女的多少不怎么方便吧？”
“你想哪去了？”
她假惺惺地教训我，“毕竟你还没有嫁人，对你的名声不好。”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跟韩飞要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你操个什么心啊。”
“我说你跟韩飞都好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试着跟他在一起？”我妈脸上终于匡不住了，她现在的表情就和那些跟在贪官身边扮演师爷角色的小人一样，奸笑着，奸笑着，小扇子摇啊摇，摇到他妈的外婆桥……
我义正言辞地打断我妈的话，“不可能的。”
我仓皇地拿起椅子上的大衣离开了。
我怕我再在那呆上一分钟，我妈那双X光似的的眼睛能够把我的内心扫描得一清二楚。结果不只是可怕，而且可怕。
那样的话，一大堆我正在逃避的事情就会暴露出来，然后被我妈扒拉得七零八落，最后她胡乱地来一下，我平静的生活就会荡然无存。
就像一颗原子弹，投进了太平洋，那些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鱼儿们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那泛起无数血光的海面，让人看着绝对想象不到它上一秒还是如玻璃般透彻的。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避免不了地陷入了回忆的漩涡，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往事的一幕幕就这样在我眼前呈现，那些精彩的瞬间，简直可以去和好莱坞电影媲美。
当我看到手机蓝幽幽的屏幕上出现02：45分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又失眠了。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扣子解开了一颗，袖子挽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耐心地给我讲解着难啃的知识，那低沉的声音就像一杯杯醇厚的美酒，醉了我无数个梦乡。
他穿着黑色的球衣，帅气地投进去一个三分球，他发梢滴着汗水跑过来拿我手里的矿泉水，他拧开水瓶咕噜噜地灌下去小半瓶……
他愤怒地把我揪出网吧，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不要再进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恼怒地砸了整个客厅能砸的东西，在我面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他喝下一大瓶红酒，驱车赶到我家，想把陈佳佳揪出来，却发现那栋别墅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封了。
他颤抖着双手拉着我说，小乔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感到脸上湿漉漉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哭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把我勉强地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又毫不留情地把我再次从悬崖边上推了下去。
许卓君你个大骗子！
你回来啊！
你回来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