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批斗宋国金的同时,马家屯的李宗奇,洪家屯的洪兆麟等,也在本屯群众大会被批斗了。批斗后,被带到县城拘押。经过除奸反霸斗争大会,各村各屯的群众,都发动起来。各地村屯群众展开了大生产运动。四六年春季,各村各屯的土地大部分都种上了。有些青苗已经覆盖了地面,郁郁葱葱,长势很好。区内市镇,市场繁荣,物价稳定,各式各样的小吃充盈市场。周围农民也把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拿到市场去出卖。由于政策对头,发展了生产,人心思定,晨县四个区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父亲农民出身,文化水平不高,掌管四区以来,成绩斐然。除了在部队锻炼,个人努力以外,孙长林老师对他的帮助,功不可没。为他出点子,写报告,拍板决策,起到了智囊作用,从此二人成了莫逆之交。
在这种情况下,四个区的领导同志松了一口气,父亲才第一次走进了自己的家。进屋一看,老母亲王李氏已病卧在床,多亏亲戚邻居照应,身心尚好,能自己上厕所,能自己端碗吃饭……只是自己不能做饭,不能做家务,不能打扫卫生,都靠邻居帮忙。其间,孙老师的妻子张秀娴师母,带着我回到奶奶身边。她对我家帮助很大,特别是父亲忙于区政府事物之时,她承担了大部分照顾奶奶,操持家务的工作。父亲第一次回家,见到阔别三四年的奶奶,母子俩都流下了热泪。特别是奶奶,诉说了爷爷被抓去当劳工,刚刚到大连,就闷死在闷罐车内,奶奶和父亲抱头痛哭。见此情景,父亲想把奶奶接到县城居住。奶奶坚决不肯离家。父亲无奈,只好把奶奶委托给师母张秀娴照顾,又对五美房的王家同族,打了招呼,希望多加关照。因为当时父亲是区长,不但,同族的人愿意照顾,连马家,李家,周家,甚至郑家,有些人都来捧场。我亲身体验这个时期,是我十几年生命中最好的时期。
父亲公务缠身,只在家里待了半天,就要返回区政府去。突然,他的通讯员马维安匆匆跑来:
“报告区长,有紧急通知。”
父亲接信在手,不敢怠慢,拆开观看。我亲眼见,父亲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把信揣在怀里,一挥手说:
“维安,我们走!”
回头向张秀娴拱手说:
“拜托!”
又对我说:
“福元子,听师母的话,照顾好奶奶。”
他就匆匆向南山走去。
在陆州城区委的一间房子里,晨州县各级领导,正在开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由副县长宁韬主持。参加人有二区区长黄维柱,三区区长汤云,四区区长王英俊,以及长期坚持在这个地区工作的孙长林等同志。
宁韬同志开门见山地说:
“蒋介石向人民举起了屠刀。今晨五点多钟,他的先头部队,新一军一个团,将晨县城团团包围。我们驻县城部队昨晚就撤出了县城。李勇夫县长等主要领导人,已组建了南满兵团,正在向东郊山区边战边退。我是留守县城的最后撤出者,是被我的学生们用萝筐从城墙上吊出来的。现在我宣布县委的决定;
一,黄维柱,王英俊二同志,会后追随县委向东部山区转移;二,汤云同志留在陆州城地区坚持工作;三,县委决定晨县二区,三区和四区合并,组成晨南特区,统一由汤云同志领导。具体问题,由汤云同志拿出方案,报上级批准。关于孙长林同志的去留问题,将争求他个人意见之后决定。宁韬同志讲话后,黄维柱同志首先发言,他说:
“坚决执行县委决定。”
王英俊同志发言说:
“坚决服从组织分配。不过汤云同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希望孙长林同志能留下帮他一把。”
孙长林同志说:
“我只能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最后,宁韬同志说:
“目前军内识文断字之人少,还是让孙长林同志入伍吧!”
在座的同志未置可否,孙长林同志说:
“留有留的好处,随军行动也有随军的益处。”
最后还是宁韬同志决定:
“孙长林同志随军,他在南满地区熟悉,工作起来方便,留下对南满地区工作有利。但是,由于他在南满地区工作时间长,身份暴露的充分,汉奸,恶霸地主,对他视为仇敌,危险性大,还是跟队伍走吧!”
王英俊站起来,走到汤云同志面前,伸出手来,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王英俊同志说:
“老汤同志,千钧重担都交给你了,我把最得力的通讯员马维安留给你,他对南满地方情况熟悉,毅志坚定……”
汤云同志说:
“谢谢你,英俊同志,你们放心的走吧,泰山压顶,我也不会弯腰。我在这里等待你们胜利凯旋。”
孙长林同志说:
“宁韬老师,我们走了,二,三,四区由杨运同志负责,县城地区谁人负责?”
宁韬同志说:
“我是老晨州了,自然是我留守!”
“老师,那太危险了。”
“不要紧,我就是一个国文教员,小鬼子没有把我怎么样,蒋介石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要用我。”
在座的人都很赞成宁韬的意见,认为宁韬同志是晨州县的不老松。张学良主政东北时,他是国文教员;日伪时期,他还是国文教员,还给他加了一个虚衔“正县长”。
相信***来了,可能还会用他,不用也行,他还作他的国文教员也挺好。他在这个位置上保护了不少同胞的安全。大家表示没有不同意见后,他宣布:
“各位同志,快去各奔前程吧!”
父亲离家以后的第五天,我和师母正围坐在奶奶身旁,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奶奶半卧在炕上,她慢悠悠地说: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日本鬼子和老毛子打仗。他们不在自己的国土上打,而是在我们大清国的国土上打。大清国的‘老佛爷’竟宣布大清国中立,真是天下奇闻。好比两个野兽,在人家院子里打斗,主人不把他们赶出去,尚宣布中立,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奶奶舔了一下嘴唇,张师母递给她水碗,她喝了一小口继续说:
“大鼻子兵抢走了我家几十块大洋;大鼻子刚走,紧接着小鼻子兵又来了,看我家没有钱,抢走了我家一口大肥猪。就在小学校院内,杀了,煮吃了。”
张师母插话说:
“别人家的东西没有被抢吗?”
“怎么没有被抢,好吃的,好用的,什么都抢。可惜呀,那一年,过年,我们全村人没一家吃上猪肉的。”
她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我亲眼见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出来。
我和张师母都很气愤,张师母说:
“大清国不是中立吗?大鼻子,小鼻子为什么抢老百姓的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闯进院里一伙人来。我跑去开门,门一开,见为首的是王会禄的儿子“佛爷眼珠”小占群(王英国),他厉声喝道:
“把王明元捆起来,带走!”
从他身后跳出来两个十七八岁的恶徒,不容分说,用绳子把我绑上。“佛爷眼珠”手中的棍子,狠狠地落到我的背上。痛的我一跤摔到地上,爬不起来。张师母不顾个人安危,从屋里闯了出来,狠命的夺下“佛爷眼珠”手里的棍子,大喝:
“你们为什么抓人?为什么打人?”
随手将棍子折断。
佛爷眼珠背后,跳出一个人来,大喊:
“我们是还乡团童子军,专门抓穷棒子及其子女。他们斗了我爹,斗了我娘,我们要报仇雪恨。你是我师娘,先给你留点面子,如果你不识相,我就不客气了。”
张师母闪目观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猴子的大孙子郑恩宽。张师母不想搭理他:狠狠地说:
“你也不问问你爹,你爷爷,都干了些什么坏事,人家怎么没斗别人。”
后面又挤进来两个恶小子,一个叫洪德宽,一个叫宋世贵。他俩五大身粗,大叫:
“跟她啰嗦什么,还不带走!”
他们把张师母一推,推了个趔趄。把我提起来,推推搡搡,向外就走。
我被抓到洪家屯南山,扔进一个大坑里。此处是个山中大洞,当地人叫它老虎洞。摔的我差一点昏死,醒来以后得知,在我以前,被抓进来的还有高代的儿子高九龙;曲家屯曲闻氏的侄子曲小乐;洪家屯的前农会主席女儿洪彩霞。还有几个,我不认识。但听说都是父亲当区长时,斗争恶霸,汉奸的积极分子子女。我问他们:
“他们为什么抓你们?”
大家都说:
“不知道。”
只有高代儿子高九龙,年龄较大。他对大家说:
“各位兄弟,我们的死期到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老虎洞,深不见底,把口一封,我们就没有命了。我们是什么人?都是斗恶霸,汉奸的积极分子的子弟,***占领了我们家乡,他们要反攻倒算,非把我们活埋这里不可……。”
经他这一说,我们中的一些人,胆小的吓哭了,胆大的摩拳擦掌,想要打出去。正在吵吵嚷嚷。还乡团又来了,他们又抓来几个人。一个就是高代;另一个曲闻氏;其他人我不认识。他俩被绳捆索绑,扔进大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