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莫夏雨家的路上,简小牧一直是内心忐忑。说实话,作为自小在农村长大,从没独自去过陌生人家的简小牧,现在第一次要现实的面对这样的问题,内心的确是充满了犹豫甚至害怕。
莫夏雨看出了简小牧此刻拥有的心情,乐呵呵地对简小牧说:“别怕啊,有我呢。等见了我的父母,你就知道他们有多爱我了。我想,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自然也就喜欢的。”
简小牧装作轻松淡定地说:“我需要怕什么呢,我只是帮助他们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护送回家,他们要感激我才是。”
莫夏雨马上做出要挠简小牧痒痒的情状:“你说什么呢,你只是送我回家这么简单吗?那你是我的谁呀,要你来送?”
简小牧马上躲闪着说:“我总不能说是去见我未来的丈母娘的。”
“去你的!”莫夏雨笑着停止了手下的动作,突然认真地说:“如果我妈妈问起你的情况,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简小牧回答。
“那不可以,你听我的,你就说你的家也是城里的,父母在单位上班。”
“骗他们呀,为什么呀?”简小牧表示不理解。
“你听我的就是了,以后再和他们说清楚就是了。”
“好吧!”简小牧低声地回答。
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就这样单纯地活在属于彼此的全然没有烟火气的世界里,却忽视了外界真实的喧嚣。
其实,世间的很多事都这样,说起来都是很容易的,可是一旦要做起来,才会发现一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对于一直活在理想真空里的简小牧和莫夏雨来说,在事情没有真实地来临之前,又如何能够想像得到呢?
一直等到进入莫夏雨家门的那一刻开始,简小牧这才隐约地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门是简小牧的母亲开的,先是欢快地一把把莫夏雨拥入怀中,“宝贝你还知道回家呀,可把我们想坏了。来,让妈好好看看,嗯,长高了,变漂亮了。”
正说到兴头上,莫夏雨的母亲忽地发现门边还有个小伙子,正微微地笑着站在那里:上身一件白色带蓝色条纹的体恤,外套一件深色夹克,下着一件黑蓝色却又被洗得半旧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你是……”莫夏雨的母亲问。
“妈,这是我同学。”莫夏雨走到简小牧的身边,大方地介绍:“是他送我回家的,你看我的行李那么多。”
“哦,那,这位同学,你进来坐吧。”莫夏雨的母亲很勉强地说了一句。
简小牧拎着自己和莫夏雨的行李包,跟在莫夏雨母女的身后进了客厅,把背包拿下来放在地上,就局促地站在那里了。
“你坐呀,站在那里干什么。”莫夏雨招呼着,并剥好了一根香蕉塞在简小牧的手里。
莫夏雨的母亲勉强地笑着,看去是很随意地问:“嗯,那个,你们是同班同学啊,你哪里的?”
莫夏雨偷偷地给简小牧递了个眼色,可没想到简小牧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阿姨,我是s县d镇y村f自然村的。”
莫夏雨使劲地跺了一下脚。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啊?”莫夏雨的母亲问。
“哦,他们,他们都是种田的。”简小牧实话实说。
莫夏雨瞪着简小牧看,好像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听简小牧这样一说,莫夏雨母亲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瞬间就没有了,着急的莫夏雨于是故作撒娇的情态:“妈,你这是查户口啊,真是的!”
莫夏雨嘟着个嘴,“人家难得回家一次,坐车坐得是又累又饿,还不快去烧点好吃的犒劳我一下,在这里瞎絮叨干什么呢。”
莫夏雨的母亲转而又乐呵呵地笑了:“你这个馋猫,就知道吃。放心吧,你老爸知道你要回家,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
过不多久,莫夏雨的父亲就已经招呼着开饭了。在饭桌上,莫夏雨的父亲给简小牧也倒了一小杯的酒,简小牧红着个脸说:“叔叔,我不会喝酒的,吃饭好了。”
莫夏雨的父亲乐了,“男子汉怎能不会喝酒的,就这么点,喝了,没事。”
简小牧拗不过,端起酒杯,“那叔叔阿姨,我敬你们一下。”抬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原本白皙的脸上很快就现出了红色。
莫夏雨的父亲随即又把简小牧的杯子给斟满了,然后招呼简小牧吃菜。席间莫夏雨的母亲又说到了原先的话题:“你家里也只有你一个孩子吧,我们家的莫夏雨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不懂事。”
简小牧并不知道莫夏雨母亲话里的意思,脱口而出说道:“阿姨,不会的,莫夏雨很好的。”
“嗯,那你是不知道。你看你们现在是读书的年龄段,在学校里应该好好读书。我经常跟她讲,读书期间是不好谈恋爱的,再说了,如果真要找,也要找一个彼此的家庭条件差不多的,这样日后也可以少一些麻烦,你说是吧。”莫夏雨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着简小牧。
听莫夏雨的母亲这样说,简小牧的脸上显出极其尴尬的神情,只好微微地点点头回答说是的,然后只顾埋头吃着饭。
莫夏雨觉出了情形的不对,马上出来制止:“妈你讨厌,吃饭说这些干什么,我都二十多岁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要你管。”
“这事还轮不到你做主!”莫夏雨的母亲大声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简小牧就起床了。莫夏雨的父母跟了出来,分明是有话要和简小牧说。简小牧还算镇定,“阿姨,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莫夏雨的母亲侧过身体看了看莫夏雨的房间,低声地说:“看得出来,我们夏雨喜欢你,你也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可是你知道,我们俩家不在一个县城,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做母亲的,都想让孩子的将来有个好的归宿。”
“阿姨,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简小牧看着莫夏雨的母亲絮叨的样子,忍不住打断。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觉得你和夏雨不适合。如果你真对夏雨好,我希望你离开夏雨。”莫夏雨的母亲说。
简小牧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然后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放心吧,阿姨,我和她只是好朋友。”然后走进房间,拎起自己的背包就要离开。
“吃了早餐再走吧!”莫夏雨的母亲说。
“不了,学校里还有事。”简小牧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莫夏雨的家。
等到莫夏雨起床,走到客房一看,早已不见了简小牧的身影。于是着急地跑到厨房,问简小牧去了那里。
莫夏雨的母亲淡淡地说:“他啊,回学校了。”
“回学校了?他走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的。”莫夏雨边说边回到房间,匆匆地披上一件外套,然后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莫夏雨的母亲挡在门口,“你干嘛?”
“人家回去,送一下都不行呀!”莫夏雨恨恨地一斜身子,从母亲身边擦了过去,然后不顾一切地往车站方向跑去。
“你还没吃饭呢,”莫夏雨的母亲看着莫夏雨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莫夏雨赶到车站的时候,简小牧已经登上了长途客车,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莫夏雨三步并两步跑到简小牧的身边,看着简小牧就问:“小牧,你怎么回事,要回去也不和我说一声?”
莫夏雨在责怪简小牧不辞而别之后,仿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简小牧的眼睛问:“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说了算啊!”
简小牧看着莫夏雨,故作轻松笑着说:“没事呢,你妈妈也是为你好。你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莫夏雨看着简小牧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反倒是内心纠结,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简小牧说。等到简小牧乘坐的客车缓缓开出车站,然后再也看不见一点的影子,莫夏雨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
母亲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没事吧,你?”
莫夏雨并不理睬,只是一个人回到房间,默默地呆坐着。
母亲走进来,轻声地说:“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人家在农村……”
“农村怎么了,农村里的人就不是人啊?”莫夏雨大声地打断母亲的话。
“嗨,你这孩子,这么凶干什么,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说得好听,为我好,为我好,如果真的为我好,你就要考虑我的感受,你就应该让我选择我自己喜欢的生活。”莫夏雨边说边把手中的一本书用力地丢在床上。
“让你自己选择,你和我说,对方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多少,等到大学毕业了,工作问题怎么解决?”母亲问。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你和他一起还会有将来吗?你和他的将来只能是一起去乡下教书吧。”莫夏雨的母亲大声地说。
“我不管,我喜欢他。”莫夏雨哭出声来,边说边开始整理衣服。
“你要干什么?”莫夏雨的母亲问。
“回学校去。”
“你去吧,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如果我跟你说的这个事情你拎不清楚,你等着看吧,将来你只有后悔的份。”
在乘着客车回学校的一路之上,莫夏雨已经无心看风景,脑海里一再闪现出的是自己和母亲对峙的场面。母亲的关心自己岂是不会懂得,但作为一个初涉爱河的青春少女来说,世间还有什么事会比最初的爱情来得重要,并可以让人为之不顾一切?
回到学校的第一时间,莫夏雨就去找了简小牧,两个人来到学校的后山,看着满山葱茏的绿意,彼此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和之前一样的轻松了。
简小牧牵着莫夏雨的手,认真地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妈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想到的是很现实的问题。你看很快我就要毕业了,我一定会回到我自己的所在县城的一个乡下学校,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说,是不是说你决定要和我分开了?”
“不分开又能怎样?我们最终是无法在一起的,我必须面对现实。”
“谁说无法在一起,我可以到你那里去工作,或者你来我们这里。”莫夏雨把一切想的很容易。
简小牧笑笑:“你傻呀,你以为一切这么简单。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所以我绝不可能离开父母的,再就是你,你的父母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你去我们那里的。就假设这两种可能能够实现,我们凭什么说想去哪里工作就去哪里?还有我们的家庭,门不当户不对……”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莫夏雨坚持着。
简小牧紧紧地握住莫夏雨的手,大声地说:“你就不能清醒点,我们真的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莫夏雨流着泪反问。
看着莫夏雨不舍不弃的情态,简小牧忽然就焦灼起来,大声地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并没有那种恋爱中的激动。我只是一个人寂寞了,然后你对我好,我就接受了。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是在利用你。”
“这不是真的!”莫夏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后无声地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