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简小牧手指的方向,莫夏雨看见了以青山为背景,在松竹掩映之下黄墙黑瓦的一座土房,它像一个老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在去简小牧的家之前,简小牧就一遍遍地向莫夏雨重复着自己家的破旧和简陋,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交待:“我说过不要你来的,看了我家的房子之后,你一准会失望到死。”
“呵呵,没事呢,我只想看看我们的简小牧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现在终于走进这个真正属于简小牧的家了。
尽管莫夏雨之前在简小牧的一再的提醒之下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在踏进这个家的那一刻,还是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呆了。一座还算大的土房,中间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两旁被分割成好几个小房间,然后简小牧的父亲和兄弟各分得其中的一到两间。
简小牧的卧室靠近房子的最内侧,门是漆黑的,小小的一个窗户也是漆黑的,正对着后山,光线很弱,整个房间便也是黑漆漆的。如果不开灯,你绝看不清一个人的脸。更糟糕的是,进入其中,还有一股潮湿的霉气氤氲其中。
简小牧放下身上的背包,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们家就这条件。”
莫夏雨笑着说:“我觉得很好呀,你看,房间里很凉快。”
“这倒是真的,这房间,冬暖夏凉呢!”简小牧回答得很真诚。然后拉起莫夏雨的手,“我们去厨房吧,看看晚上烧什么吃?”
说是厨房,真实意义上说是简小牧家的厨房兼会客室。这个厨房,就搭着正房的泥墙而建,形成狭长的一个空间。一头建了个灶台,年久的关系,原先粉刷白色的灶壁都已经被烟尘熏成灰黑色了。
厨房的另一头开了一扇小窗,窗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之类的物件,一张八仙桌正对着窗边的泥墙,下面横着几条长凳,靠墙一侧还有一个漆黑的橱柜。这就是可以看到的简小牧家全部的家当了。
简小牧招呼着莫夏雨坐下,并问会不会口渴,要不烧点开水先。正说着,远远地看见在地里干活的父母回来了。简小牧高兴地迎了上去,莫夏雨跟在后头。
“小牧回来了,嗯,让妈好好看看。刚才你爸还讲,要不今天我们早点歇了吧,不要到时候小牧回家了,看不到我们会着急。”
正说着,注意到简小牧身边还有个女孩子向着自己微微的笑,便也微笑着问简小牧:“这是?”
“哦,”简小牧红着脸说,“这是我同学,莫夏雨。”
“叔叔阿姨好!”莫夏雨许是羞涩的缘故,脸蛋红扑扑地,有点紧张地问候。
“嗯,你好!你看,我们山里人家,又脏又破的,让你见笑了。”简小牧的妈边说边招呼着让简小牧领着莫夏雨到屋里坐。那边,简小牧的父亲已经披上围裙围着灶台忙碌开了。
简小牧的母亲高兴地泡了茶,并且特意往里面加了点白糖端给莫夏雨,然后笑着和简小牧说:“你爸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镇上买菜了,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爸爸。”简小牧高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后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您。”
简小牧的父亲望向自己的孩子一脸的疼爱,“不要你报答的,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莫夏雨看着这温暖的场面,不觉之间感到自己的眼眶又微微的湿润了起来。
当天晚上,简小牧的母亲安排莫夏雨睡在了简小牧的房间。新换的床单和被套发出淡淡的肥皂的气息。
莫夏雨一个人躺在简小牧的床上,想着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和简小牧有关,从此之后便也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在自己小小的内心里,忽地产生了很多很复杂的情愫。可是白天坐车和走山路真的累了,所以尽管内心兴奋,不多久还是沉沉睡去了。
简小牧和父母亲睡在另外一个房间。房间本来就狭小,现在临时增加一张床铺之后,再加一张桌子,真的就只剩下一点点可以转身走动的空间了。
等到上床熄灯之后,父亲轻声地问简小牧:“你什么时候和这个女孩子好上的,我看这人不错,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家庭情况怎样?”
“她家是L县县城里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简小牧回答。
“是吗,这么说人家是独生子女,城里人条件自然比我们要好。如果是这样,我看这事就有点悬了。”这是简小牧母亲的声音。
“小牧,这一点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呢。你看,人家和我们不同县的,是城里人,又是独生子女。即使人家女孩子不嫌弃我们,那对方的父母呢?”
父亲接着母亲的话往下说:“是呀,自古以来都有门当户对这么一说,如今我们家和她家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再说了,我们家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养你,是决不允许你入赘去当上门女婿的。”
“那怎么办?”这是简小牧的母亲在问简小牧的父亲。
“还能怎么办?我看你和她交个朋友是可以的,至于别的就不要想了。小牧啊,你还是要实际一些,看看大学里有没有本县的女孩子,家庭条件和我们相差不会太多的,可以谈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非分之想还是不要了吧。”简小牧的父亲说。
“小牧,你爸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简小牧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忽然就陷入了一种无比忧伤的情境里去了,于是声音有点萎靡地说:“知道了。”
至此,三个人再无多话,很快就传来了简小牧父亲连绵起伏的酣睡之声。
第二天早上,等到简小牧起床,来到自己的房间,早已经不见莫夏雨的身影,只见床铺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属于莫夏雨的那只蓝色的背包静静地挨在被褥的一侧。
“呀,这么早就起床了呀,去了哪里呢?”简小牧边想边往外走,边走边喊莫夏雨的名字。来到屋外,远远地看见莫夏雨飘散着长发,站在屋外开阔的晒谷场,正对着群山远眺。
简小牧走到莫夏雨的身旁,“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啊,是床铺不好睡吧?”
“不是呢,呵呵,我是太兴奋了。”莫夏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陶醉地说:“山里的空气真清新。你看,远山如黛,四野苍翠。我真的太喜欢这里了,我发现我爱上这里了。”
简小牧看着莫夏雨兴奋的情状,笑着说:“如果让你一直呆在这里,你就会厌倦这里了。不过,这里的一切真的很好,因为这里承载了我以往许多的记忆。”
“呵呵,是呢,我很想知道有关于你的过去,你在这里曾经有过的生活。”莫夏雨这样说着,望向简小牧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看到莫夏雨这样望着自己,简小牧笑着说:“有什么呀,呵呵,只不过是一个农村孩子成长的简单经历,比如拔猪草,放牛,掏鸟窝,还有就是摘野果……”没想到简小牧这样一说,从小生长于城市的莫夏雨倒来了兴趣,问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而且非要简小牧带着自己去山上采摘野果。
简小牧笑着说:“呵呵,你真还是急性子呀,要去,也要等早饭吃了。你看,牙也没刷脸也没洗。”
正说着,简小牧的父亲已经在那里喊吃早饭了。
早餐是喷香的白米粥,乌黑的咸菜干泛着油光,还有煎的恰好有点焦黄的肉饼。
简小牧的母亲笑着对莫夏雨说:“姑娘,我们山里人,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就将就着吃点啊。”
“阿姨你客气了,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呵呵,光是闻着我都要流口水了。”说着就用筷子夹起一个肉饼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嗯,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啊,小心,别噎着。”简小牧的母亲看着莫夏雨那娇小可爱的样子,心中漾满了欢喜和疼爱。
简小牧的父亲在一旁,对简小牧说:“小牧啊,等下我和你母亲要去地里干活,你俩慢慢吃,吃好了,你可以领着同学到处走走看看。”
“嗯,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简小牧愉快地回答。
在去庄稼地的路上,简小牧的母亲对简小牧的父亲说:“多好的女孩子呀,要是真能做我们的媳妇就好了。”
简小牧的父亲点起一支烟,接着简小牧母亲的话:“你这人,想,谁不想呢?可是你看,双方都是独生子女,一个城里,一个乡下,而且不同县的,想想就是不现实的。我们乡下人还是实际点好!”
这个时候,简小牧已经和莫夏雨一道去了自己小时候常去的屋后的山坡上。十月的天空,阳光明媚至极,简小牧牵着莫夏雨的手,莫夏雨飘逸的长发头发经不住清新山风的吹拂,恰好拂过简小牧的脸际,有一种酥痒的感觉。
简小牧忽然有点忘情地说:“要是可以永远就这样在一起多好。”
“傻瓜,我们不是在一起吗?”莫夏雨回过头刮了一下简小牧的鼻子。
“可是,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家庭条件差距那么大,你说现实吗?再就是将来到哪里工作都还不知道。”简小牧说。
“有什么呀,只要你我有心,一切都不是问题。”莫夏雨回过头无比坚定地望着简小牧。
“但愿吧”,简小牧有点不自信地笑着说,“我就怕在现实的面前,梦想如花一样美好,可是最终又一点一点地破碎。”
“哈,你这人怎么这么悲观呀,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是谁呀,本姑娘是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爱神。”莫夏雨自己边说边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站在一旁的简小牧也被逗乐了,笑着说:“呵呵,还小爱神呢,小疯婆还差不多。”
“你说谁呢,你敢这样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边说就边要上来挠简小牧的痒痒。
简小牧生平最怕痒,私下里和莫夏雨说过。简小牧说抗日战争时期的刑罚其实大可不必都要用什么拔指甲上老虎凳或者灌辣椒水那般的残忍的,像我如果被抓住,只需说如果再不招供就要挠痒痒了,那时我一定就会把什么都给招了。
不想简小牧这样的一说,居然被莫夏雨牢牢记住了。以后只要简小牧不听话了,莫夏雨就拿挠痒痒来威胁简小牧。现在莫夏雨故伎重演,吓得简小牧笑哈哈地如一只野兔般着急跑开了。
国庆七天的假期转眼过去了一半,晚饭的时候,莫夏雨提出来明天要回家了。
简小牧的母亲笑着说:“嗯,是该回去一趟,我想你的父母一定也很想你回家看望他们的。”简小牧在一旁点着头。
莫夏雨望着简小牧,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地说:“阿姨,我想让小牧陪我回家。”
“我,陪你回家?”简小牧的口里正咀嚼着什么,听莫夏雨这样一说,忽然就惊呆在那里。
“怎么,不愿意呀?”
简小牧的母亲马上接过话,“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只是啊,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去你家里合适吗?”
“合适呀,阿姨,我们是同班同学,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看,我在你家都呆的这么开心,我觉得你们这样的生活很好啊。到处是绿色的,没有一点的污染和喧嚣,如果可以,我愿意就在这常住下去。”莫夏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纯净的光芒。
简小牧的母亲望向简小牧,“那,小牧,你送一下啊,人家一个女孩子的,回去的路上也让人不放心呢。”
“哦。”简小牧回答者,看见莫夏雨正冲着自己得意的笑,简小牧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