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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内退制度，男的50退，女的45退，这是个弊病。
并且是全省范围内条件比较好的农商行、农合行的通病。已经有几个农商行单独在扭转了，可又出现了许多新问题：现在突然停止这项措施，那以前已经内退的职工怎么办？回去了几年，再返回农商行，许多人业务已经生疏了。
想扭转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各种职工与单位之间的矛盾。
在全省各地的呼吁声中，省联社也准备重新出台政策来缓解这些矛盾。
北方两个办事处来皖江市青江县农商行检查调研。着重调研人事制度改革的成果和不足之处。
青江农商行接待，皖江办事处主任荣欣乔带办公室主任陪同。皖江农商行和另外三家农合行参加学习。
皖江农商行没有董事长，行长徐宗明带董秘徐兰兰参加。荣主任的超人也不想开，直接让徐宗明开奥迪Q7去青江。
奥迪Q7已经放车库里一个多月没有动了，徐宗明平时外出都开自己的私车。奥迪司机小方已经转到了安全保卫部。
北方两个办事处主任来皖江，荣主任可不能被别人比了下去。徐兰兰开车。他们需要商量一些主要事项。
青江农商行董事长柳友权从掌权青江联社开始，就是个独行侠。做事天马行空，喜欢独来独往，单位内任何事情都是自己解决，迫不得已要汇报的，他都直接去省联社，找理事长张国庆和副主任汪建中汇报。省联社各处处长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荣欣乔担心柳友权太拽，接待不热情，会让他在北方主任面前丢面子。检查和座谈会结束以后，如果青江不安排景区游玩项目，就让徐宗明邀请。
皖江到青江，走快速通道，一个小时就到了。其他三个董事长来的更早，都在等北方检查组的到来。
徐宗明下车，跟在荣欣乔后面，也像个董事长的样子带着董秘进接待室。
青江农商行规模不大，办公楼也就五层。九十年代的房子，有些设施已经跟不上了。有一个很大的后院。这一大块地皮是柳友权当营业部主任的时候，一笔贷款执行过来的。现在在后院盖座十层大楼不成问题。
时间不长，北方两个主任带办公室的人员就到了。座谈会听取青江农商行人力资源部经理汇报工作，再由柳友权介绍经验。
柳友权在农商行内拥有绝对的权威。
在他管理的近十年中，老家伙都已经退休或者到二线。现在的领导班子成员，除了一个副行长是外面交流来的，其他都是他自己培养的。他们农商行比皖江农商行成立晚一年多，也没有实行内退政策。
人心很稳定，领导班子都围绕着柳友权。
“介绍经验谈不上，各位领导在这里，我就谈谈我们青江的现状吧。
“先说说我们的领导班子，就我们韩行长是北方人，但他来我们青江已经三年了，早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我没有什么私心，任何人在班子里面都不要耍小心眼。因为你一个人做事，有许多人在看着你。我们这个班子很团结，几年来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分歧，大家心里想的都差不多，不做出格事，就没有人为难你。”
“我们没有实行男50，女45的内退制度，主要考虑到：
1．男50女45就内退了，他们回去做什么？在家享福，年龄还比较轻，有些孩子在读书，正需要钱用。拿内退工资，他们怎么活？再就业，他们怎么找工作，我们都不要他了，还有哪个单位要他们？
2．把熟练的人赶回家，再招一些没有经验，也没有社会资源的年轻人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年轻人有学历不一定有能力，还不一定有责任心。他们工作两年就要结婚生孩子。男女都要回家照顾孩子，我们这里谁值班？
3．本来的一个岗位，内退一个，招一个。相当于发两个人的工资，有必要这样折腾么？
4．我们也不搞什么通过考试竞争进人才库，全辖各个支行，我们领导班子都分片负责联系，发现可用的人才，讨论推荐一下，就能够进中层干部系统。怀才就跟怀孕一样，时间久了，别人都能够看出来的。
通过考试进人才库，有的人只会纸上谈兵。天天不在外面跑业务，只在家里看书的，当然考试厉害，如果鼓励这样进后备干部梯队，有实干经验的人不寒心吗？
所以我们这里当初就不推翻以前的制度，改革是好，但必须是切实可行的。现在事实证明，有的地方是把盲目胡来当成了改革。以前抨击我们不改革的人，现在已经尝到了蛮干的苦果了。”
柳友权说的，徐宗明深表赞同。现在青江和皖江人心不一样。
心态不一样，工作态度就不一样。青江人把工作当成生活，皖江人把工作当成任务。
在皖江，许多人对事对人都要分出三六九等，也把自己在三六九等里对号入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一视同仁，做任何事情都会遭人明的或暗的反对。
北方区很容易造成群访事件。还有一车一车的人去省联社、省政府上访。
两个主任辖区内有好几家单位董事长都被群访搞的焦头烂额。北方又是贪污、索贿的重灾区，领导班子成员都是各地交流干部，跟基层员工又不熟悉，也没有人情关系，职工根本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正常情况下，有上面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就有基层的员工来上访。
其实，北方邱主任和王主任也不是老信合出身，都是人民银行下派的干部。
人民银行是管理机构，从来不对人民办理业务。在人民银行工作的人也不接地气，不懂老百姓，也不懂天天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基层员工。
“对于员工都想进城和在乡镇支行上班的员工每天‘走读’问题，你们是怎么看待的？”邱主任问。
“都想进城，要看你在城内设多少岗位。你把城里的大楼建的很高，办公环境很优越，许多人都进了城，那些真有困难的人却在乡镇，当然会造成矛盾。我们这里，能不能进城，员工自己心里清楚，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我知道，有的地方员工把接送孩子上学都当成特殊困难，在我们青江是不存在的。我自己孩子，我不仅仅自己没接过，我还反对他爷爷奶奶接送，孩子天天自己跑，现在自理能力非常强。
“我们的职工工资比乡镇公务员工资要高的多，乡镇公务员能够处理好家庭琐事，我们的员工应该有各种理由提出来吗？
“其实刚才邱主任提出来的矛盾，都是那些单位领导班子成员自己制造出来的。
“大家可以参观我的办公室，面积和办公设施比很多乡镇支行行长的办公室都差。我主持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面子好看，但我们各乡镇支行的办公楼建造的都非常漂亮。我也不坐好车，自己买辆十几万的车上下班。这样，能有职工反对我吗？”
“你们这里的职工思想单纯。”
“领导单纯，职工就单纯。我们这里的人质量好，我自己也是通过‘ISO9000质量认证的’。”柳友权哈哈大笑。
所有的人都跟着笑。
徐兰兰听了，好生羡慕这里，觉得在这里当领导，真比较省心。
徐宗明埋头想心思。真的，这几年，皖江农商行发展很快，但矛盾重重。当领导的在内部拽架子，在外面也牛逼哄哄的。
职工工资超基层公务员两倍，还怨声载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种局面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扭转呢？
荣主任一直都清楚青江被柳友权治理的非常好，这里的业务增长的不是很快，但稳打稳扎，三十多个亿的规模，不良资产占比很低。年年任务轻松完成，第二年追加的也不多。
荣主任看着柳友权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想：你在这里多好，干的得心应手，何苦要到皖江搅那盆浑水。不就一年相差20万的工资么？你就缺那个钱？
其实皖江另外三个县的董事长日子也很好过。他们走在皖江的后面，改革都是谨慎的，不是大刀阔斧的乱砍。不像皖江农商行，步子迈的太快，为了想当改革的排头兵，不按规律乱搞一气。
几个县里急功冒进的小老板、包工头在资金链快断的时候，都被指点、介绍到皖江贷款。许多人虽然还没有跑路，但潜在的风险非常大。
有皖江农商行在前面充当冤大头，各县自己留下的都是优质客户。
座谈会结束，中午吃了简单的工作餐，下午安排与会人员参观青江古村落，徽派建筑群。青江办公室主任小戴在旅游公司借了个大喇叭，充当讲解员。一路介绍青江的民风民俗和古代名人轶事。
青江人讲话很好听，拖着长长的尾音，跟唱京剧一样。
“各位领导，你们是否发现我们青江人说话都有板有眼的像唱戏了？这里有原因的，现在我们青江腔已录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戴主任可能因为接待的次数多了，已经成为专职的解说员。
一行近20个人，熙熙攘攘的游着玩着，跑了两个村子，大家都累的气喘吁吁的。
不过柳友权可不累。他这么多年，黄山、泰山、华山，哪里都爬过，还不坐缆车。今天，他就是故意折磨这些人。玩的时候，他可不把三个办事处主任当领导。
当小戴主任解说的时候，大家就好好的休息。
徐兰兰也累的够呛，女人到哪里都背个包，实在不行了，徐宗明就变成了兰兰的拎包的。
当柳友权把这群人带到一座大坟墓前，他要做个游戏。这是滕子京墓。当然，许多人不知道滕子京是谁。
小戴主任介绍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开篇就是：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
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个不出名的宋朝人是谁了。
柳友权拿着喇叭喊：“今天我们来个游戏，我们每家银行的墙上都贴着‘农民的银行，文化的银行’。今天这里是7家单位，每家2个人。每个单位出一个人背出一句《岳阳楼记》里面的句子，不能重复。看看每个单位到底是文化的还是纯粹的农民。”
“各位对不起了啊，我们也来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背不出来的单位，晚上喝酒时，先两个人对饮三杯。”
“谁先来？”柳友权举着大喇叭看着大家。
推推嚷嚷的，北方两主任亲自上阵，轻松完成任务。他们虽然年龄大了，但都是正宗银行学校出来的，可不是草包。
荣主任是初中毕业顶替他父亲职参加工作的，喝酒打牌厉害，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行，但他办公室的小李不动声色的就接了过去。
徐宗明和徐兰兰肯定不成问题，他们都能够通篇背出来的，但在这里也不能显摆，就选择中间段落背了几句。
可怜石山县农合行董事长葛跃进根本就不知道《岳阳楼记》是什么，董秘是营业部主任，都几十岁的人了，也是顶父亲职工作的，除了催收贷款，什么也不懂。
两个人都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
葛董现在才知道老实人会吃大亏的，别人提拔董事会秘书跟选董事长秘书一样，找年轻会办事的，可自己选一老哥们跟在身边。太接地气了，其实就是一地道的农民。
柳友权可不管这些，他让荣主任作证，说葛董他们对饮三杯是跑不掉的。
葛董是年龄大、没文化被欺负了，也不能生气。柳友权虽然比他年轻几岁，但资格比他还老。葛董只好打个哈哈，摇头一叹。一直到晚上喝酒的时候，还担心柳友权再出什么幺蛾子。
晚上吃饭分两桌。
7个领导在一桌，青江农商行调两男两女4员大将陪喝酒。
徐兰兰和其他人一桌，也没有女的陪同。别人喝酒，徐兰兰感到很别扭，匆匆吃了一点，就借接电话离开玩手机了。
柳友权果真不依不饶的要石山县的葛董他们隔桌对饮。不过，第三杯是柳友权站起来陪同他们一起干的。
柳友权害人是有一套的。皖江本地人平时喝酒，基本都只喝40度白酒，可今天他这一桌就端上了一件6瓶52度的“习将军”。
他知道北方人酒量大，他要挑起南北大战，他的目的就是要把皖江本地的两个董事长喝醉趴下。
青峰山庄的四楼就是KTV，小戴主任开了两个大包厢。年纪大的领导在一个包厢，一人点了一个助唱公主，徐宗明怕在荣主任面前搂着助唱公主不好看，就和年轻人在一起。
领导们个个都是沙场老将，起码在KTV里熏陶二十年了，不管跑调不跑调，拿着话筒都敢吼。有唱《打靶归来》《小小竹排》等革命歌曲，也有搂着公主吼《心雨》《妹妹坐船头》之类的情歌。
邱主任歌唱的最好，并且三步、四步都能来，公主都邀请他合作。王主任吼了两嗓子，看比不过邱主任，就找两公主玩骰子拼酒。拼酒以后在旁边搂着公主摇两步。
徐宗明这边就不一样了，这些领导带出来的都是埋头做事的老实人人，平时缺乏锻炼，上场难免打折扣。这边也没有助唱的公主，小戴主任很会来事，先抛砖引玉唱一首《暗香》再将大众爱唱的一些歌入库，按歌推荐人上去唱。
徐兰兰唱了孙露的《离别的秋天》，徐宗明听的很忘我。徐宗明唱一首李健的《传奇》。徐兰兰几次听徐宗明车内的都是迪克牛仔、屠洪刚的歌，以为他上来就是扯着嗓子吼。没想到他唱的也是这么柔。
小戴想唱《我是否也在你心中》，结果出来的是男女合唱的，就请徐宗明、徐兰兰唱。中间停顿，小戴送了两满杯酒，在大家起哄下让他们俩干杯。
那边的领导都随心所欲的玩，这边跟班的反而放不开。小戴想让大家蹦蹦迪，却怎么也调动不了这些老实人的积极性。徐宗明在这边算是个领导，也不好意思带头蹦，兰兰就一个女孩在这里，自然也很矜持。
没过多久，这边就散了，大家都到总台拿房卡回房间洗漱休息。徐兰兰站在门口想回家，可唱歌时又喝了几杯酒，也不能开车了。因为是集体活动，徐宗明是当领导的，当然不能随便离开。也不放心徐兰兰一个人走。
青江县城到皖江市区，走旅游快速通道，开车也只要一个小时。徐兰兰没想到要晚上住在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徐宗明就陪她去超市买东西。
徐宗明平时从来不逛超市的，什么东西在哪里摆放，他可不清楚。兰兰进超市，他就在后面跟着，兰兰转了两圈，都没有甩掉他。
没办法，徐兰兰在生活用品区旁边红着脸说：“我买两样东西，很快的，你就随便逛逛吧。”
徐宗明就在大门边比较各种白酒的价格。徐宗明除了知道茅台、五粮液很贵，其他的都不清楚。当行长的，过年来拜年的人多，家里酒也特别多。
有一次，他去农村给舅舅拜年，农村人喜欢烟和酒，他带了一条玉溪烟，价格不高，却拎了一件水井坊的酒。他舅舅请隔壁的一个老师来陪喝酒，那老师说这酒要八百多一瓶。
徐宗明本来是准备带四、五百元的东西拜年，没想到直接带了五千多块。过几天，他舅舅把喝剩的五瓶酒又送回来了。
看报表，多少数字都能够记住，可酒的价格还是记不住。
徐兰兰挑好了东西来扫条码付钱，徐宗明又跟在身后。搞的徐兰兰不好意思将东西拿出来，徐兰兰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又让他先出去，在外面等。
回青峰山庄的路上，徐兰兰低头走路，不出声。徐宗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尴尬的走着。快到山庄时，徐兰兰停下来问：“皖江的工作特别的难吗？”
徐宗明猜不透她要说什么，就说：“有许多问题隐藏在这里，只要有导火索，都会被点燃的，不仅仅是人事方面，还有业务方面。”
“这些都是我爸工作失误造成的吗？”
“也不能这样说，这些决定都是领导班子通过的。改革都是在摸索中前进，在全国农合，我们最先一步改革的，没有比较好的模式可以借鉴。其实，皖江发展是很快的，到目前这样，我认为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青江这边怎么就好的多？”
“青江组建农商行晚一步，能够看到我们的缺点和不足之处，当然要少走弯路。”
“我不想在农商行上班了，每次听到的都是骂我爸爸的话，没有一个人说他好。”
徐宗明一愣，真的无语了。
一个小姑娘，每天都要承受许多压力。别人口无遮拦的骂她爸时，她还要装着没听到。有几次遇到别人骂脏话，徐兰兰真想哭。
看着徐兰兰眼中的泪，徐宗明无措，他身上也没有纸巾。徐宗明有抱着她的冲动，可还是忍住了。心里想：这丫头真的已经很坚强，很淡定。要是别人，早就哭鼻子了。
“走吧，现在别想许多，回去洗漱休息。”看徐兰兰还站那里，就伸手拉一把，徐兰兰就牵着他的手一直走到青峰山庄门口。
宾馆安排8个房间的，7个单位都是两个人来的，都没有带司机。徐宗明和徐兰兰各住一间，其他都是住标间。
荣主任他们还在玩。徐宗明就和办事处的小何住一间，把单间让给荣主任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