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宁到了议事大殿，众修仙大派皆已坐定，而花夕被江乐娴护在身后，泪水涟涟极为委屈。
“这东西，是弟子从家中拿出，送与花师妹的……”江乐娴一句话，众人一愣，怒眼看向江垣。江宁皱眉冷笑，她还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把泼外人的脏水往自己家里泼的。
“乐娴，你莫要胡说！”江垣冷了脸。
“弟子并未胡说，”江乐娴轻笑转眼，抬眼看向江宁，“这东西，分明是江宁所有，加害于我们江家罢了。”
众人哗然，江宁不知现在该是用何种表情，她只是淡然一笑，悠悠说道：“江乐娴，你说它是我的，空口无凭。”
江乐娴轻‘哼’一声：“你修杀伐本是罪孽深重，这东西定是你的。”
“这杀伐剑意，可是仙界难得看得上眼的剑式，你这毛头小娃娃真是粗俗。”一女子浮于半空中娇笑盈盈，抬眼看向江乐娴时，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你是从何而来的妖女？”江乐娴冷声。
“妖女？本尊乃天外山破阵仙，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女子冷眼，手一挥过，江乐娴猛吐了口血。花夕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了江乐娴。
“我等拜见仙尊。”修仙界之人被这一架势吓了坏，赶忙以礼相待。修仙界以强为尊，未查明身份便仙尊仙尊的唤，江宁只是冷眼轻笑。
“江某照料儿女不周，也请仙尊消气。”江垣终是挡在了江乐娴身前，对着女子拘礼一拜。
女子娇笑，倒也没有追究之意，只是看向花夕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你，过来。”
花夕一愣，转头对着百里遇委屈地唤了声‘师父’，百里遇的眼色极淡，毫无阻拦之意。
“过来便是，怕些什么？”女子冷笑，“你连他派的镇兽都敢收为己用，夺兽魂成百，难道还怕我不成？”
“花夕不懂仙子在说些什么。”花夕低眼。
“既然不懂，”女子掩着脸轻笑，“本尊便夺了你这唤兽阵。”
“上玄仙，你说可好？”
“自然。”温闲淡声，霖微其余长老却是被吓得不轻。
“上玄……上玄仙？”
江宁愣了半晌，讶然抬眼，温闲只是一如既往般的温雅一笑：“阿宁……”
女子抬手，一只只兽魄从花夕眉眼间飞出，江宁淡眼，果真是有千百来只。
“那……那不是我……我派的镇兽羲狈？”见着熟悉的兽魂，古板的道袍老头皆是气极，“百里掌门，这，您可得给我派弟子一个交代。”
百里遇只是抿了口清茶，眉目依旧是清冷如雪：“自然。”
“你……”花夕结了个阵，却再不见桃花粉洒，灵兽蹦出。
“你可知，如今你夺了这么多兽魂，来日，便有如此多的灵兽无法投生？”见兽魂不断外溢，女子冷了眉眼。
“花……花……花夕也是从江师姐那……学来的。”
见其他修道者对她指指点点，花夕猛然转眼，指着江宁喊道。
江宁抿了口茶，淡眼‘哦’了声，随即便道：“江宁修的是剑意，花道友莫要指错人了。”
“我……”花夕一噎。
“是啊，江道友身上一看便是纯剑意，怎么可能还修了其他仙道？”另一老者凉声悠悠道。
“不知各派需要什么交代？”百里遇多看了江宁一眼，便淡声道。
一老者摩挲拳掌半晌，笑道：“若是来几把霖微所铸之剑，便是再好不过了。”
“许了。”百里遇淡声，拂袖一挥，空地上便多了几把神品之剑。众人也无哄抢，剑会自主认主，抢了也无用。
“自今日起，花夕便从亲传弟子，降为外门弟子吧。”
百里遇说得淡然，花夕却惊得面色惨白，她赶忙上前想扑进百里遇的怀里，却被一道阵阻住了，眼角的泪如小溪般湍湍急流：“师父，莫要……莫要让花夕离开云倦殿……花夕错了……师父……师父……”
许是百里遇对花夕还有几分情意，江宁淡眼，不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拿了霖微百年所铸之剑送了人，只为保下一个外门弟子。
“阿宁。”
江宁淡然抬眼：“我有事与你细说。”
温闲讶然，随即便是笑得温雅：“好。”
“上玄仙？”江宁唤得极淡。
“阿宁……”温闲一声轻唤，江宁不知为何，只觉一阵心凉。这一世的她，原以为自己是掌局人，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戏子罢了。
“上玄仙还需换命格吗？”江宁轻笑，她已在心命石上滴血百日，只待一日以魂炼之。可如今，怕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温闲淡笑恍如雨落梨花：“阿宁，你可是在怪我骗了你？”
“江宁不怪，”江宁从怀里取出了心命石，扔与了温闲，她眼角清淡如雪，“这心命石，上玄仙好生收着吧……那姻缘书，江宁已毁……来日，便不要相见了。”
未等温闲说些什么，江宁结了阵，便去了秦戏那。
清风温存拂过，江宁臂上的剑气疤痕，多了些细细麻麻的疼意。
“如今在你身上，我可是一点油水都没得捞了，江宁，你怎敢还来我这喝霸王茶？”虽是这么说着，秦戏却笑着为江宁倒了杯茶。
“阿戏，我们去俗世玩玩吧。”
江宁淡笑，摆袖抿了口清茶。
“怎的？为情所伤？”看着江宁难得红了眼，秦戏一声调笑，又倒了杯茶。
江宁锁眉不语，秦戏支着脑袋也不说话。
“江宁，若要我秦戏来说，这世间最好莫染上的，便是情意，”秦戏忽得开口，眸底几分恍然，“来我店中千百人，与我交好也有十百来个，可到最后落的悲惨下场的，无一不是为的情意。”
“你应知晓……修大道之人，难贪情意。”
听秦戏这么一说，江宁只是恍然淡笑。
“走走，我带你去俗世游玩，”秦戏默然放下了茶，便扯着江宁的宽袖，结阵去了俗世。
“来日，你还修道吗？”秦戏问得轻，江宁垂眸半晌。
“应是，不再修了。”
“可惜了你这天道之资。”秦戏又买了些糖葫芦。
江宁淡眼，俗世的茶多了分清苦，少了分甘甜：“你若是要，换给你也无妨。”
听了江宁的话，秦戏倒是笑了开来：“命格可换？我秦戏活了这么多年倒还从未听说过……”
“若是命格可换，这世间能成仙的就不会只是这么几个了。”
江宁一愣，掩着脸笑了，秦戏却分明见她眼角有泪逼出。江宁忧虑了如此久，就怕损了温闲来日的命格，可如今，都成了笑话。
“江宁，来日你还是日日舞剑吧，”秦戏又啃完了一支糖葫芦，他抬眼轻叹了一声，“舞剑的你，总归是比如今，要来的潇洒。”
江宁抬眼看着窗外风光，只是一杯一杯地饮着清茶。
“阿戏，你可有听闻过白首？”
“白首？”秦戏微微一愣，抬眼笑了，“那是戏本里的话，江宁，你知道，这世间，哪会有相伴白头？”
“……情意如酒，一旦开了盖，不过几日便会成了水，有时喝着，还会酸得惹人厌倦。”
听着秦戏如此说，再听窗外街巷里说书人口中柔肠寸断、千回百转的仙魔之恋，江宁的眉间，多了几分厌倦。
“确是如此。”
“江宁，这可是你砍倒的第十二棵桃树了，你若是再砍下去，我怕把你卖了都还不起我这损失。”看着桃林间剑舞潇洒的白衣女子，秦戏拿袖子擦了擦唇边的糖汁，一脸哀怨。
江宁并未理秦戏，只是一剑一剑挥向空中。血色如虹，桃瓣纷飞。
“一棵桃树活了百年，如今便死在了你手下，江宁，你就不怕晚上桃魂来寻你复仇？”秦戏啃完了一根糖葫芦，看着江宁还不停手，便苦了脸，“江姑奶奶哟，你倒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也好帮你去报仇，省的你把气撒在我的桃树宝贝上。”
“我此生，最恨别人骗我。”江宁比剑淡眼。
见江宁终于开了口，秦戏赶忙点头赞许道：“我也恨。”
“有人曾说要与我白首，最终咒我永世修不得仙道……”
秦戏一愣，扁了扁嘴便道：“这咒倒是真狠了些。”
“后来……”
江宁的眼底闪过一袭红衣，她开了口，却终究是未说些什么，只是劈断了一根桃枝。
“后来如何了？”秦戏看着桃枝败落一阵心疼。
江宁收了剑气，袖间一缕血花飞过，太过麻木，江宁也不觉得疼。
“这杀伐剑意，你是为他所练？”秦戏见江宁收了剑气，便安心地支着脑袋笑道。
“是。”
“为了杀他？”秦戏咬了个糖葫芦。
“为取碧落湖湖水。”江宁淡眼。
听闻江宁的话，秦戏吓得一激灵，糖葫芦也掉到了地上：“你去了碧落湖老妖婆那取水？”
“是。”
“啧啧，”秦戏又咬了个糖葫芦，一脸惊异，“居然能让你活着回来，那老妖婆近日还真收敛了不少。”
“你知道碧落湖那女子？”江宁跃到了秦戏所坐的亭檐上，坐了下来。
“自然，”秦戏扁了扁嘴，随手扔了空竹签便道，“她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妖婆，心狠手辣，我都不敢去她那玩耍……有人曾言，碧落碧落，去了碧落，就得下了黄泉。”
“去那的人不是死，便是缺了手脚……”秦戏又‘啧’了几声，便啃起糖葫芦来。
江宁倒是对那女子极为有兴趣，她抬眼笑道：“为何会如此狠辣？”
“自然又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听闻是被仙界一俊美男子负了情意，便成了如此。”
“这女子一旦落了情网，便真是可怕。”秦戏一脸恍然地摇了摇脑袋。
江宁淡眼点了点头，便默然不语。
“对了，那你可从那老妖婆那讨着了水？”秦戏忽得问道。
江宁轻声‘嗯’了句。
听江宁讨着了水，秦戏倒有了兴致：“江宁，你倒是说说如何讨着的？来日我也去讨要一些，那水可是珍贵得很，不过几日我便能发家致富……”
“收一次剑气换一滴水。”还未等秦戏说完，江宁便淡声道。
秦戏一噎：“你收了几次剑气？”
“百余次吧。”
秦戏‘啧’了几声：“你倒是肝脑涂地，这杀伐剑气召得越是频繁，杀气便越浓烈，伤人也越狠……你能活着回来，也算是大幸。”
可惜忙活了许久，也只是为了一个根本不需要碧落湖湖水的人罢了，江宁低眼轻笑。
“江宁，来日你不修仙了，我们便去俗世招摇撞骗可好？即可饱览风光，又可赚个满盆金箔……”
听秦戏笑着唧唧歪歪，江宁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