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医院,爷爷正闭着眼睛,一副熟睡样,妍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放好从家里带来的物品。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没有人和她说话,叔公叔婆已经回去,只剩下她和爷爷,爷爷睡觉中。她以为自己能够照顾好爷爷,谁知烦闷令她心生迟疑。她当了几个小时的傻瓜,电视台里那些自娱自乐的综艺节目,把人当猴子耍。还有那些千篇一律的电视剧,看了让人更加生厌,唯独广告还有些特色,可是现在广告时间太短了,没看够广告就进入了无聊模式。新闻倒值得一看,因为现在已没有什么节目在造假中可以与新闻节目媲美的了。她关闭电视机,电视只能让无聊把人吞没,其他的用处不大,要么浪费电,特别是这台看起来又破又旧的彩电。她刷了刷空间,刷不出丝毫的存在感,想找人聊天,可打个招呼等了十几分钟才回复,经常玩QQ的同学现在不见影踪,不在线。其实她忘记了今天还未放假,同学还在上课。聊天无望,只能呆呆地望着窗户,听听歌,不时哼哼。
无聊是这样的,你不想它时,即使无聊你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适应,可当你想它时,无论你做什么有趣的事,你却始终感觉到不自在,潇洒不起来。她想象着自己正在教室,教室不是无聊的地方,教科书才是导致人无聊的罪恶来源。她讨厌看书,喜欢和同学讲话,哪怕老师因此不点名批评她,她也还是讲话。最不济,她还可以睡觉,睡觉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做一些阻碍别人睡觉的事是无聊人的专利,总之她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而现在她只能做的就是看着爷爷睡觉。
闲来无事,她想着给别人制造麻烦,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上课时间,她要玩一下倩和露,于是拨通倩的电话,拨通没多久,只听到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听到后,妍暗中骂倩,好呀!居然不听我的电话,傻逼倩。
倩不听,妍就打露的注意,她是打通了,不过却臭骂妍一顿,“喂!你妹啊!上课打我电话,你无聊不无聊。”
“是啊,我无聊的很。”
“滚一边去,不要打扰姐学习。”露挂断电话。
妍吐了吐舌头,她又要找别的事做了,本打算斗地主来消磨时间,无奈流量用光。听音乐则会使她变得烦恼,喜欢的歌太多了,不知道先听哪首好。手机现在已经是废铁,刚开始有很多好玩的绑住她,可没多久就生厌,她是个玩几遍游戏就觉得厌倦的人,小说倒是坚持看,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看小说需要心情。
她看着屏幕,像是在照镜子,又像是在记录时间的流逝、电量的消耗,她不知道手机还能待机多长时间。管它了,反正她又不玩手机,也没人想联系她。虽然她充电器在书包,但是她并没有充电的意思,即使旁边有个插头。手机俨然成为她的负担,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得轻松。她外出瞎逛,为了暂时离开沉闷的空气,呼吸新鲜自由的气息。医院穷得可以,少的可怜的绿色面积,而且还是一个停车场,许多的车压在青绿的草儿上。她数了数,是三十六辆无情的车,她不知道那些车的驾驶者是否也这样地无情,从别人的身上碾过。
她晃了医院一圈,没一处使她动心,没一处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看着医生护士忙来忙去的样子,看着不停地排着长队的患者,并且这队伍不断注入新鲜的血液,她暗自庆幸自己的空闲,医生护士们肯定对自己羡慕不已,甚至还有向自己借时间的冲动,如果时间允许借出的话,她又何尝愿意无聊地度过呢?
姑姑下班来到医院,带着饭给妍和爷爷吃,她说今晚她看着爷爷,妍回她家睡,她点点头,随后跟着姑丈回家,淘气的表弟想要和妍玩游戏,被他爸爸制止,说:“表姐今天一天都照顾外公,她很累需要休息。”
孩子点点头,问:“表姐,外公还好吧!”
“嗯,小磊,你愿意和姐姐一起睡吗?”
“可以。”
这一晚她睡得很踏实,那小孩晚上冷了不断卷被子,她干脆关上风扇,一趟下就睡了,做了什么梦,她大概已忘记,只记得那个小家伙不停地问她一些无聊的问题,譬如上高中好玩吗?外公为什么不能来我家治病?妈妈为什么要让我读幼儿园?他不要求妍给他讲故事,他总是拿一些玩具炫耀,说这怎么怎么好玩,说那怎么怎么有趣,妍只顾着点头,不断地夸他厉害,聪明。
第二天,爷爷的精神大好,他可以自由走动,但是没走多久,他就觉得累了,需要别人搀扶才能走下去,相比昨天在床上躺着睡觉而言,这简直就是个惊喜。妍兴奋之余,也没有什么要表达的,恰恰是一种不能表达的愿景,才给人勇往直前的力量。
爷爷拿着相片说:“这是06年拍的。”
他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他不强求自己回忆起来,回忆虽然美好,但其中却深藏着痛苦。
“你奶奶是劳碌命,眼见要到享福的时候,可她却……”他陷入久久的沉默中,连一声感叹都不敢发出,那眼神显出怅惋之意。历经风雨的他感慨颇多,也就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一切皆听上天的安排。
“那时我读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我不记得了。”妍不想安慰爷爷,因为安慰是无助的麻醉剂,不能对病情有治疗作用,它只会使人失去直觉,渐渐变得麻木。
秋天来了,秋风卷着树叶到处乱飞,像是事先商量好的,它带着它飞往远方。栗子树上的栗子也随着风吹落在地下,打在树叶上,滴答滴答,孩子们不必费力气爬到树上去大力地摇动树干了,他们捡着现成的便宜,不亦乐乎。
她用镰刀敲着栗子球,戴着一顶帽子,防止栗子球掉下来砸到自己,她像是一名排雷兵,对地面进行地毯式搜索,生怕错过一粒栗子,她总是不忘叮嘱道,“小心点,别碰到那些刺。”
事后她总是说:“叫你小心你不听,现在知道疼了吧!回家后我帮你挑出来。”
她记忆的画面模糊不清,那些话,那声音却是难以忘记。时间是恶魔,它从人手中夺去生命,它从人手中夺去童趣天真,它是强盗,只为掠夺别人而来。
秋天来了,夕阳红透半点天,晚霞无限美,它胜过了雨过天晴时出现的彩虹。秋风吹熄了太阳光,吹散太阳的余温,只留下黑夜的星空。在夜的静幕下,人无可避免地陷入黑夜与记忆的包围圈。黑夜的可怕在于,它让人陷入黑暗之中,整个世界一团漆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你对你眼睛的怀疑转化为对环境的恐惧。无所适从的环境挑战着自己,挑战从不让你准备好就开始,这无疑又增加你的恐惧。你无法逃避只能勇敢面对,只有撕开黑暗,才能重见光明。
她陪在爷爷身边,爷爷说自己身体并无大碍,不用她留在这,她却执意如此,爷爷争执不过便只好答应。晚上十点,爷爷已经睡了。这时刚好下课,平常这个点是晚自修下课,她读书时常常十一点半才睡,现在还未改过来,所以让她十点睡觉有点为难她,日常作息有规律的她看了看小说,以求看书看困了,产生倦意。书越看越集中精力,像是上瘾似的,越看越有趣,哈欠也不打一个。她想着还有哪种方法能够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想到了一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害怕再次尝试后会收到意想不到反效果——失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半,十一点,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未入睡。如果不出意外,失眠正对着她与她席谈。失眠困扰着她,她强制自己入睡,以为闭上眼睛就能入睡,想法虽有点天真,但不妨一试。软弱无力的行动根本就不是失眠的对手,她不肯投降,尽一切的努力去对抗它,对抗的效果是明显的。
现在十一点半,她和失眠相处的时间又多了半小时,失眠的世界是黑暗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个人在此刻尤其胡思乱想,竟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失眠是寂寞的显微镜,内心的空白与孤独都能清晰可见,自己与自己对话总会有所感悟,也许她正在考虑未来,很多的事猜是猜不到的。
爷爷还在发烧,医生说这种病就这样并对家属说不能担心。他的身体正在恢复中,不仅走路不用人扶,话也多了,不想睡觉。他能自己照顾自己,换句话说妍可以不用呆在这,如果她觉得无聊的话。
依旧还是吊针,不过比前两天的量少了,吊针的时间短了。护士量量他的体温,还有点发烧,“老伯,记得多喝水。”
他问:“护士,我还有多少天出院。”
“看情况,医生说能出院才出院,不过你身体恢复得好,不用忧愁,等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按照护士的逻辑,她已经充当了医生。
“小妍呀!放几天假。”爷爷说。
“七天呀!我就特殊一点,放八天,老师额外给我一天时间陪你。”妍说。
“走,一起出去散散步,这里闷死了,整个人都抬不起精神。”他说。
“行呀!来。”妍想扶着他。
他推脱着,“爷爷身体好着呢?哪用你扶。”
“知啦!”妍笑道。这就是她想要过的生活,她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会立马告诉你平平淡淡的,一家人有说有笑。
“几时考试。”作为家长最关心孩子最头疼的问题之一,它提出的不是时候。
“放假回去后的一个星期之内,具体的时间我不知道。”妍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确实不知,老师把这消息封锁不让人知道,据说是为了使学生放假玩耍之余不忘复习,说不定回来第二天就考试,这事像明天会不会下雨一样,连天气预报都说不准。考试时间是一惊喜,考试内容也是一惊喜,考试分数更是惊喜,假如学生每天都活在惊喜之中,可能精神病院就不用再建了,直接给学校改名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