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母,她貌似执掌着对于某位大神的信念,却是没有一点儿罗辑理念的根基在支撑。曾祖母自叹,"……平白无故地就被点化了",听口气还挺委屈的,不象蒙受了上天的眷顾恩宠一般,还象被闪电一忽闪随机雷倒了似的,一瞬间便担负了神通,这种无师自通的"得道"哪里有经可念呀。谁有疑难事儿了,来向神仙求解,曾祖母便燃香叩头祷告一番请来神灵附体,她只当自己是神仙的传声筒儿,当神仙发声时她在浑浑欲睡,神仙发出的旨意有时让她也懵懂费解哩,这种情况下就不纳礼物了,更不会把自己的见解添加到神仙的意旨里边去。
安顺妈比我曾祖母年纪小十来年的,却是我曾祖母的铁杆粉丝,这个没有心计的女人,说话从来直言不讳,口无遮拦多嘴多舌,见鸡说鸡见狗言狗。有一年初夕夜,安顺妈约了别的女人,冷夜里到庙门前守候,等过了交子争那头几柱香的彩头儿。这事让我曾祖母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恨安顺妈恨得咬呀,诬蔑安顺妈就是夜里偷着给夜叉支差的那个巫婆,从别人家的烟囱里钻进去,专门祸害婴幼儿,使娃儿出疹子出口疮啼哭不止不眠不休。我那时也胡乱想象,安顺妈的气场的确无与伦比,但闻其声便能心烦意乱、注意力分散,这等能力不含有魔力才怪呢。
有一天下着小雨,我和黑蛋在曾祖母家里写作业。黑蛋那一阵儿总是把他的双节棍放在手边,寸步不离的。听见院门开了,传来一帮女人的说笑声,我就知道曾祖母约来女伴了,或者来打牌或者扎堆儿聊天。
安顺妈上了一趟厕所,女人们在堂屋等候她。安顺妈进了门就一惊一乍地嚷上了,说:"我是怎么了呀,把屎拉不成一截儿一截儿啦。以前没有林林奶奶的粗,也比上这个这个了……"她瞅见了黑蛋双截棍就抓起来比示,"啊,我尽拉糊糊有些日子了,别叫得了什么病吧。"
慧珍妈斥道:"你得了癌症,明天就要死了。当着大孩子的脸儿,看你瞎嚷嚷什么。"
安顺妈笑道:"啊呀,看我这德性,不识好歹的,我一家人都埋怨我呢。你不记得了,有一回你说'立仙那满月娃儿背上有一块核桃大的胎记,兴许长大后就不明显了。'我随口就说'生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有啥关系哩。我家丫丫屁股上就有一块记比核桃还大。'丫丫在一旁听见了,是怎么生气怎么斥我哩,你能不记得呀。孩子大了,都长了脸儿啦,哈哈哈。"
第二天,黑蛋说:"丫丫奶奶对我的双截棍下过咒儿整了蛊了,怎么也耍不顺溜,还把额头擦破了,你瞧你瞧。"我拿过他的双截棍耍了几招,说:"感觉不到怪呀,挺好的。"
黑蛋说:"我爸爸准备去HN我想让少林寺住持把我的双截棍开个光。我说话不起作用,你去恳求我爸爸,兴许我爸爸就把当成一回事儿了。"我说:"原来你是羡慕我呀。你愿意,咱俩把棍子交换得了。"黑蛋:"算了,当我没有说。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愿。"
我俩拿着瓶子去山上抓螃蟹。峡谷里很幽静,溪水又清又浅,似流不流。小小螃蟹藏匿在水中石块下边,搬动石块,那水底就腾起一片浊雾,象释放了烟幕弹似的,障人眼儿。
坐在谷中的大石上休息,天空又篮又纯静,不见太阳,阳光只能斜照到半边峭璧。我心中惬意呢,黑蛋却一个劲儿把安顺妈来咒骂,发泄心中不快。
丫丫骂人的语速比李小龙的拳脚还快。黑蛋有一次无意中招惹了丫丫,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两人面对面对骂,大家观战,看谁的声势气势最终压倒了对方。
丫丫一个劲儿嚷:"吉民慧儿吉民慧儿吉民慧儿……"黑蛋回敬着:"安顺月儿安顺月儿安顺月儿……"。喘息缓冲时,丫丫忽然放大嗓门一声掷地:"吉民慧儿!吃个屁儿!"黑蛋便立即回应喊一声:"安顺月儿。吃屎儿。"丫丫吸足氧气了又连声不断叫上了,"吉民慧儿吉民慧儿……",黑蛋便竭气追赶叫唤着"安顺月儿安顺月儿……"。丫丫掌握着节奏游刃有余,黑蛋心气不足却不露狼狈性,硬撑么,一不溜神被丫丫绕进去了,竟然也跟着说了一声:"吉民慧儿。",自己把自己父母的名字叫出口了,无可挽救,小伙伴们哄然而乐。黑蛋败下阵来,也不羞恼,笑对我言:"真是奇耻大辱。"
丫丫嘴巴厉害,学习成绩还好。我这等木讷的人,初中之后竟然无缘和丫丫说过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