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耿爱荣的老爹去公社报了案,当天刘来喜就被抓走了。
从此,耿爱荣就住在秋月家,吃喝疗伤,完全由秋月承担下来,耿爱荣很是感动,一天,她对秋月说:“秋月姐,多亏了你和子辰你们娘俩,要不,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命了!我和孩子,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爱荣妹,你身上是两条人命啊!别说是你,就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是做人的常情常理,要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也会竭力相救的。”秋月说着,还给爱荣的伤口涂抹着药。耿爱荣沉思了片刻,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口来:“秋月姐,在你家常住总不是个法,我想叫你操操心,给我找个家,越远越好,在近处我是没脸见人了,只要将来对我和孩子好,年龄大点小点,相貌丑的俊的,我都不计较。“
“操心是应该的,”秋月说,“但必须男人可靠,若要再找个刘来喜这样的负心汉,那就麻烦了!爱荣妹,不要急,一辈子的大事,粗心不得。在我家和你家是一样的,不要难为情,我会给你操心的。”爱荣知道,秋月的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都是真心实意的,她就安心地在秋月家住下来。
子辰返校的第二天,学校就组织队伍出发了。学生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打着红旗,挎着背包,喊着口号,唱着歌曲,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红旗公社奋进。红旗公社地处县城东北,距县城约五十里之遥。一开始,学生的兴致很高,又是说又是笑,又是唱又是跳,可是到了二十里铺队伍停止了前进,就地休息。学生们放下背包,坐在上面,也不说笑了,也不唱歌了,兴致没有了,情绪低落了,有的干脆坐在地上,身子斜躺在背包上,有的伸开四肢趴在背包上,有的低着头,在专心摆弄自己的脚,两只臭脚有什么好看的,在众人面前摆弄,也太不雅观了。不,这个女孩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的双脚上,都已打起了血泡。这个女生叫冉雅丽,长得很美,是班里的一枝花,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很美的,唱起歌来更美,口型美,脸型美,眼神美,声音更美,似琴弦流水,如清风鸟鸣,余音绕耳,三日不绝。有的女生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又看看雅丽,强烈的嫉妒心油然而生,竟气愤地妈上天不公平,妈上帝偏心眼。有的女生留心观察冉雅丽的言谈举止、习惯爱好,千方百计地效仿她,学习她。班里有个丑女叫柳花,脸黑手粗个子大,她最怕别人说她丑,就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学习冉雅丽的一切。一次,冉雅丽感冒了,咳嗽得厉害,柳花听到冉雅丽咳嗽得很美,声音细柔,有节奏,像跳动的音符。冉雅丽的咳嗽打动了柳花,一次课间十分钟,同学们在一起说笑,柳花在大众场合之下,无病呻吟,故意学者冉雅丽咳嗽了几声,谁知几个学生捂着耳朵远离了她,古有东施效颦,今有丑女效咳,真是无独有偶。冉雅丽外表漂亮,心灵并不美,她是城里女娃,爸爸是县里的大官,自幼在蜜糖里长大,人们都喊她白雪公主,可她看不起农村的孩子,喊农村学生“乡憨子”、“乡巴佬”,她很少和农村的孩子说话,更不来往。今天该农村的孩子扬眉吐气了,行军二十里,农村的孩子根本不当回事,可是城里的公子小姐可精神不起来,像打败的兵,白雪公主更是狼狈不堪,站都不敢站,走路一颠一颠的,像个瘸子。班主任下达了继续出发的命令,队伍又前进了。
白雪公主原来在队伍的前面,现在在队伍的最后头,还一瘸一拐地。黄子宇看不下去了,从路边拣来一根木棍,递给冉雅丽说:“雅丽,你拄着拐棍走,方便些!”“谢谢!”雅丽真的拄起了拐棍走。接着张贵元唱道:“小时候四条腿,大了两条腿,老了三条腿!”同学们哄堂大笑,冉雅丽嗔然怒道:“幸灾乐祸,可美死你们了!”
队伍继续向前走着,起初队伍像条龙,现在却变成了一条虫,红旗也放倒了,口号也不喊了,歌也不唱了,情绪低了,兴致消了,劲头小了,步子慢了,自然速度也放缓了,不仅是城里的公子小姐难以支撑,那些“乡巴佬“也脚疼腿酸,劳累不堪了。
后边的人忍不住问:“还有多远?”“三十里。”
“不,六十里!”
“怎么还有六十里?”“行百里者半九十嘛。”
队伍有气无力地移动着,像非洲大平原上一支迁徙的角马,冉雅丽被队伍远远地抛在了最后,她望着前面的队伍,艰难吃力地追赶着。
这支队伍都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四五岁,水葱似的,嫩得很。今天的行军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等时间,同样的路程,同样的待遇,不乘车,不坐轿,不用人背,不用人抬,都得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把这五六十里的路程量完。今天柳花走在队伍里,她很高兴,因为在学校里,她各方面都不如冉雅丽,学习、唱歌、身材、脸形,她都自愧不如,可今天的行军她总算胜过冉雅丽了,她暗自庆幸:我黑乌鸦胜过你金凤凰了。冉雅丽落得越来越远了,她脚上泡破了,钻心似的疼,每走一步,疼得额上直冒汗,她实在撑不下去了,便坐了下来,她埋怨爸爸为什么不去学校给她请假,县里有几个爸爸都给儿女们请假了,她的爸爸对自己太不关心了!她抬头看看前面的队伍,远远的,快看不见了,心想,不管你们怎样快,反正我是不走了。林燕黄子宇看不下去了,跑了回去,要搀扶雅丽走,冉雅丽满眼含泪说:“谢谢你们俩,我的脚不能沾地,不能走了!”“来,我们背你走!”林燕子宇说。“不行,你们还没我高呢,怎么能背得动我呢?”雅丽说。林燕子宇嘀咕一阵说:“雅丽,你等着,会有人来背你的!”林燕子宇追上了队伍,她们跑到子辰跟前说:“子辰哥,你去背雅丽吧,她确实不能走了。”
“那怎么能行呢?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怕不妥吧?”子辰说。
“八路军行军时,男同志背女同志的还少吗?你怎么还这么封建呢?咱们是同学,一家人,快去背她!”子宇说。
子辰拗不过林燕子宇俩,又有几个同学起哄,子辰只好跑步去背雅丽。
子辰来到冉雅丽面前:“你要我背你吗?”冉雅丽看了看子辰,羞涩的说:“你愿意背我吗?”
“不愿意,我怎么会来呢?”
“谢谢你了!”
子辰蹲下身子,雅丽趴在子辰背上,双手搂住了子辰的脖子,子辰直起身,背起雅丽,快步如飞,赶上了队伍。
几个男生看到子辰背着雅丽赶来,指指点点,笑嘻嘻地说:“古有英雄救美人,今有英雄背美女。”
队伍又走了二十里,到了张家集,休息了一阵,班主任鼓励同学说:“同学们,还有最后十里路程,我们要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夺取最后的胜利!”
队伍又继续前进,同学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步子跨的大了,速度更快了,太阳平西的时候,便到达了目的地——红旗公社。
那里社员很热情,早早地准备好了两排住室,路北三间是男宿舍,路南三间是女宿舍,宿舍里铺满了麦秸和谷杆。同学们各就各位,铺好被褥,算是有了床铺,不一会儿,便开饭了,兵马不动,粮草先行,炊事班是昨天上午就到了,第一顿饭还不错,两顿饭合在一起,三个馍馍,一份菜,吃了喝了,便躺下甜甜的睡上一觉,等待明天新的战斗生活。
秋风凉,树叶黄,谷子高粱上了场。学生的任务主要是拉犁耕地。这儿的土地不沙也不碱,全是淤土地,一连半月不云不雨,土地板结成块,铜铁一般硬。学生拉的是两部双轮双铧犁,每部双轮双铧犁十五人,地质太坚固了,更起来太困难了,犁下翻起来的不是碎黄土,而是一大块一大块坚硬的土坯,学生们像拉旱船一样,艰难而沉重,一点一点的前行。他们走着看着脚下,因为大都一双布鞋,袜子也没有,一不小心踩在谷茬豆茬上,扎破鞋子事小,扎破脚事就大了。有时候,地太硬,怎么也犁不下去,班主任坐在双铧犁上,口里还不住地吆喝着。好不容易拉到地头,该休息了,可是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一个人坐着休息的,都四下散开,满地遍野都是学生,他们在寻找能吃的东西,拣豆粒,摘野果,捉蚂蚱,只要能充饥的,他们都不放过。突然,王子星呕吐起来,捂着肚子直叫难受,几个同学跑来问他吃什么了,他说就吃了一种酸果,就难受起来。子辰急忙跑来,帮他揉腹捶背,催他吐出来,不一会儿,子星便呕吐出很多脏物,这才好了很多。子辰大声告诉大家,有些野果有毒,不能随便吃,要同学们小心。休息过去,同学们又套上绳子拉起犁子来。有的同学肩膀红了,肿了,绳子一勒,疼痛难忍。有毛巾的,膀子上垫块毛巾,没毛巾的,地上抓把干草垫上,这样拉起来可减轻疼痛。有个同学的鞋子,后面的鞋底和鞋帮张开嘴,嘴越张越大,鞋底鞋帮快要分家了,怎么办,不穿鞋怎么行,子辰给他想出了办法,子辰跑到路边沟里,拔了颗蓖麻,拧成蓖麻绳,给他把鞋子捆上,这样就没事了。
红日西沉,晚霞漫天,收工了,这一天的故事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