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穿好了衣服,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一副官态,刚才她在来喜身下是一条温顺的小鱼,来喜是一只狸猫,任凭来喜摆布玩弄,现在她是大鳄鱼,小狸猫望而生畏,不寒而栗了。月娥厉声厉色地说:“刘来喜,人们称我是赵庄的女皇,公社的红人,我马上就调到县里,再看看你自己,没德,没才,没貌,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可我这朵花让你采了,我这块美肉叫你吃了,公社的高官在我身上得到的,你这个土鳖孙也得到了,表一表态,今后如何报答我!“
来喜低下了头,沉思片刻,突然双膝跪倒,对天盟誓说:“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坚决听从月娥嫂的命令,服从指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若有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盟誓如放屁,我要看你的行动!老实说,今天找我还有什么事?”月娥两眼逼视着。
“爱荣五天没吃馍了,她逼我找你弄点麦子吃。”来喜说。
“那是队里留的麦种,看你可怜,弄二十斤吧,不要多,小心不要让人看见。出了事,你要一个人扛起来,推好磨,给我送来十斤白面!”月娥说罢,看了看月娥的脸。
“好,我保证照你说的办!”来喜说罢从月娥手里接过钥匙,转身要走,“慢!”月娥喊住了他,在来喜耳边小声叽咕了几句,又嘱咐道:“要干净利索,不要拖泥带水!”“是!你放心好了!”来喜答应着,便匆匆离开月娥的家。
这一夜,天特别黑,风特别凉,对来喜来说,也特别不平常。这一夜,来喜要做三件大事,其一是枪挑女皇夹皮沟;其二是变成一头拉磨驴,磨的白面供两个女人享用;其三是更缺德,嫁祸于人。来喜走着想着,林月娥是一条美女蛇,她仅供我十分钟的享受,可她要我成为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和狗,还要叫我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地效忠她一辈子。今夜要我做坏事,嫁祸于秋月,开会要狠批猛斗秋月,趁子辰在外地上学不在家,她要置秋月于死地。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我不能再干了,天黑人不见神见,人不知神知,我要给她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酿酒自己喝,来喜想着走着,一会来到保管室门前,看了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听了听,只听见蟋蟀的叫声,没有什么动静,来喜轻车熟路,开门,装麦,推磨,送面,一切畅行无阻,顺顺当当。来喜从月娥家走出来时,月娥又小声叮咛几句,来喜说:“女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说罢顺手从月娥家拿起一把镰刀,便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给月娥报告,南地豆子被人割了好大一片,月娥一听,怒火满腔骂道:“娘的,真该死!小小豆苗,刚结豆荚就割了吃,真是坏透了良心,非把这种坏人找出来不可!”于是月娥组织了一帮人,挨家挨户,一户不漏的搜,从村东头一直搜到村西头,搜的很仔细,屋里屋外,院里院外,厕所羊圈,墙角旮旯,都不放过。搜了大半个村庄,还是没搜到。搜到秋月家了,月娥一再强调,要仔细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角角落落,一连搜查三遍,连片豆叶也没找到。月娥傻眼了,她看了看来喜,来喜也看了看她,一个疑惑不清,一个心知肚明。下一家是月娥家,月娥说:“要搜仔细,越是干部越不能特殊。”“对!要彻底搜查!”来喜说着,向厕所里查看,可厕所里什么也看不见,来喜心不知肚不明了,一下子疑惑不清了,来喜心中暗暗想到:出鬼了,明明是我放在这里,怎么就没有了呢?难道豆棵子会飞走不成,真是奇怪。来喜还在纳闷,人们已经离开月娥家了。李成民领着继续搜查,又搜查了四五家,还是没搜到,月娥急了,难道一夜之间,做贼的连豆棵豆叶都吃了不成。人们又继续往前搜,该搜到来喜家了,刘来喜的老婆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人们先搜屋里,再搜院里,什么也没搜着,突然,李成民喊道:“这里看!这里看!”人们跑到厕所里,那里果然放着一捆豆子,刘来喜十分惊愕,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放到我们家里的!来喜媳妇哭叫着:“是哪个坏良心的干的,放到我们家里,嫁祸给我们,该雷打龙抓!”刘来喜有口难辩,外人干的,谁又能放他家?月娥问:“来喜,你得罪人了吗?”“没有!我谁也没得罪!”“没得罪人,怎么会有人把豆子放在你家!你再想想,夜里钻谁家的半拉门子了吧!”月娥这一句击到了来喜的要害,脸红了,语塞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嘴里说没有,心里嘀咕道:就钻了你月娥的半拉门子了,可你也不会让人把豆子扔在我家吧。倒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酿酒自己喝吧!来喜还是苦思冥想着,可他怎么也想不通,是他明明把一捆青豆棵扔在月娥家的厕所里,怎么会跑到自己家厕所里呢?这究竟是谁干的呢?他不会想到的,有一个人表面来喜哥来喜哥喊得很亲热,可心里对来喜充满着仇恨,他就是李成民。男人吗,就是这种德性,他玩弄享受的女人,永远属于他一人所有,若别人插足进来,便有杀父夺妻之仇恨,简直不共戴天。耿爱荣原本是李成民的玩物,后来被刘来喜取而代之,李成民当然怀恨在心。当代女皇林月娥胜过慈禧、武则天,不少公社干部趋之若鹜,而李成民近水楼台,捷足先登占有了她,不想刘来喜这只苍蝇嗅到了腥味,也嗡嗡飞来想分一杯羹,旧仇未除,又添新恨李成民当然要伺机报复。昨天夜里,李成民跟耿爱荣,刘来喜跟林月娥,双方几乎同时交颈叠股,进行盘肠大战,又几乎同时休兵,李成民走出耿爱荣家,正巧看见刘来喜走出林月娥家,他便一路跟踪盯梢刘来喜,刘来喜偷麦,推磨,送面,割豆棵,把豆棵扔在月娥家厕所里,这一系列的事情,李成民都了如指掌。李成民还暗暗怒骂刘来喜,得恩不报非君子,简直是人渣,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月娥月娥把最宝贵的东西供他享受,他得够了,满足了,情谊也没有了,他反掉回头来,咬月娥一口,歹毒之极,不可饶恕!李成民决计把那一捆青豆棵还给来喜,还是以其人之道,来制其人之身吧。
李成民把刘来喜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月娥,月娥气得大骂刘来喜是只披着羊皮的恶狼,吃了她的肉,还嫌她的肉腥气,真是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刘来喜做了检查,罢了官,成为一介平民。从此,两家关系一刀两断,互不来往。
当下正是秋收季节,赵庄人终于结束了一天三顿青菜汤的生活,高粱谷子、大豆、地瓜干、五谷杂粮总算能填饱肚子,可是耿爱荣五谷杂粮吃不下,杂面窝窝吃了恶心,一心想吃白面馍,她怀孕七个多月了,肚子凸得越来越厉害,她听人言,怀孕人吃杂面窝窝,生出的孩子像杂面窝窝一样黑,一样丑,所以她天天跟来喜闹,缠着刘来喜给她弄白面,刘来喜叫她缠得没一点办法,无路可走。原来和月娥好时,还有一线之路,可现在一线之路切断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刘来喜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了。每次耿爱荣数落他,责骂他,他总是蹲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像一头打闷的猪,死不吭声。耿爱荣打他不还手,骂他不还口,逆来顺受i,听之任之,在耿爱荣面前,简直连个屁都不敢放。耿爱荣也越来越得寸进尺,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原来是背着人骂刘来喜,现在,守着人,甚至大庭广众之下也敢骂了;原来只是骂刘来喜一人,现在也敢骂他娘了,甚至敢骂他八辈祖宗了。刘来喜都忍受着,忍受着,他表面很平静,可内心却燃烧着愤怒的烈火,不在愤怒中灭亡,就在愤怒中爆发,他心里清楚,忍耐是有限的,他总会爆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