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无情的严冬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世界,它恶魔般残酷地折磨着善良的人类,它想要永远主宰这个世界,称霸这个世界,永远让善良的人类做它的奴隶。可是,历史是无情的,春天的风,春天的雨,春天的阳光,把严冬这个恶魔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赶跑了,天气暖和了,麦苗绿了,小草青了,树木吐翠了,花儿开了,蜂飞蝶舞了,鸟儿唱歌了,万物复苏,面貌焕然一新了。可是善良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面黄肌瘦,脸色晦暗,两眼呆痴,无精打采。饥饿仍在摧残着他们,折磨着他们。为了填饱肚子,不管什么野菜野草,不管什么树叶,他们都吃都喝,有些人手脚都肿了起来。有些人脸肿得像个盆子,看起来十分吓人。秋月吃了院子里的槐树芽,手肿得像气蛤蟆,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
子辰正给娘烧热水,忽听外面有人喊,跑出一看,正是林燕和子星。林燕急急地说:“子辰哥!商丘考工人,你去吗?管吃管住,还给钱!”
“真的吗?”子辰问。“真的,我们庄已经有人考上了。”子星说。
“你们俩去吧,我不去,我还要照顾娘呢,娘眼睛看不见。”子辰说。
“子辰哥,你和子星弟,你们俩去吧,我替你照顾大婶,我不去,人家不要女的。”林燕说。
“多谢燕妹妹,子星弟,我们去!”子辰说。
“子辰哥,我们带着笔,还要带点路上吃的东西。”子星说。
“我娘又让我带来六个馍,还有点面粉,你们带走四个馍路上吃,这两个我和大婶在家吃。”林燕说。
秋月十分感激林燕母女,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人。秋月抓住子辰和子星的手说:“孩子,去河南要过黄河,黄河的水深呢,没有船,你们千万要小心哪!”
“娘,没事的,我们都会游泳,放心吧,不会有问题!”子辰安慰娘说。子辰、子星正要上路,东西邻居家的孙猴、白马跑过来,他们也要结伴同行。说走就走,力争早早赶到,子辰告别了娘和林燕,四人便一起出发了。
四人来到岸边一看,一片汪洋,水面几乎到了两岸,都惊呆了,子辰说:“昨天水面还不宽,今天水面这么大,一定是上游又来水了!”
“怎么办?水深流急,过不过?”孙猴、白马问。
子辰沉思片刻说:“过的话,单人独骑,肯定不行,我们四人必须结成一字长蛇阵,既能形成一个整体,又能减轻水的冲力,稳扎稳打,慢步前行,到了河中心,水深流速快,更要小心,脚不要高抬,要紧擦河底,缓缓向前滑行挪动,千万不可摔倒!这样或许能安然无事!”
“好,我们就照哥哥说的行事!”子星说。于是四人一字排开,手牵着手,并排前行。最右边的是白马,第二位是子辰,第三位是孙猴,第四位是子星。白马人高马大,排在第一位,可以阻挡水流冲击,子星人小身子小,排在第四位,水流冲击力会小些。
起初,水浅流速慢,他们涉水快些,越往里走,水越深,流速越快,他们渐渐放慢了速度。他们又走了一阵,水已经到大腿根了,他们明显感到水越来越凉,流速越来越快。他们越往前走,水越深,渐渐地水没了肚脐,又没了腰,又一下子没了前胸。水流冲击力越来越大,越来越猛,他们简直站不住了,随时都有被冲到冲走的危险。他们都心惊了,害怕了。他们仿佛置身于洪水猛兽之口,随时都会被这个猛兽吞噬掉。子星个子矮,水快到脖颈了,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埋怨林燕不该支持他们去考工人。白马孙猴虽然个子高些,但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也都心惊胆战,他们知道,前几天,河里刚刚淹死一个会游泳的高手,他们害怕自己会步那个死鬼的后尘。子辰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如何平平安安渡过河去。
“哎哟!”突然,子星高叫了一声,他觉得一个水怪叮住了他的脚,他猛一抬腿,一个趔趄,被水冲倒,整个身子随水流而去。子辰嘱咐白马孙猴说:“小心慢行,我去救他!”说罢腾身一跃,顺着水流向东游去。子星就在他前面二三米处,脚蹬手挠,扑打不停,身子时隐时现,子星一定喝水了,喝多了水就更难办了,必须赶快把他的头托出水面。子辰使足了劲,奋力向前扑去,一把抓住子星的胳膊,努力把他托出水面。子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两手死死抱住子辰的头。子辰的头抬不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兄弟,快松手,这样我们两个都逃不出去!”子辰十分焦急地说。子星松开了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子辰的胳膊不放。子辰抬起了头,喘了口气,一手托着子星,一手划着水,只好信马由缰,随波逐流。
“兄弟,不要怕!只要哥哥在,也一定有你在,哥哥不会离开你的。”
“哥哥,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能,一定能!”
越往下游,水流越急。子辰手托子星的这只胳膊累得酸疼,都要麻木了,快要撑不住了。可子星还在死死抓住这只胳膊,子辰实在累的不行了,急急地说:“兄弟,快松手,这只胳膊没劲了,我要用另一只手托你!”子星还是不舍得松手,他抓住的是救命稻草,松了手,自己就没命了。“兄弟,快放手,我手一软,你又要沉下去了!”沉下去就沉下去,反正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要死,我们一块死!子星心里想着,说啥也不能放手。情势十分危急,子辰急不可耐,伸出右手,攥成拳头,猛地用力向子星的手腕打去。子星“哎哟”一声松了手,子辰飞速转身,快捷地用右手抓住子星的左臂,将其托起,子星吓得像走了真魂,直到子辰将他托起,露出水面,他还惊魂未定,又本能的伸出左手,紧紧抓住子辰的右臂。天已正午,阳光洒在河面上,银光闪闪,直眨人的眼睛,无风,河水表面平静,其实水下激流涌动,内力无穷。子辰二人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完全听任河水的摆布,无可奈何,顺水东下。他们唯一能做到的是不时地把头抬起来,能喘气,不喝水,不被淹死。子辰试着两次向岸边游,但水力太大,力不从心,都失败了。现在他们被水流冲到哪里,他们根本不知道,反正很远了,至少也有十里地了。子辰望了望两岸,望不到边,根本看不见人影,就算岸边有人,也根本看不到他们。子辰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害怕了,要再这样游下去,不到一里,他就会彻底败下阵去。他看了看子星,子星闭着眼,左手还是抓住子辰的右臂不放,子辰心里明白,如果他右手抽出来,子星会马上被河水冲走,他不能这样做,死也不能这样做!
子星虽说眼闭着,可他心里清楚,他感到子辰的右臂不那么有力了,子辰的喘息也急促有声了,他胆颤心惊了,担心地问:“子辰哥,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能,我们一定能!兄弟放心!”子辰是在鼓励子星,在给子星打气,其实是死是活,他心里没有一点把握,一点底也没有。子辰继续托着子星,顺河而下,向东游去。子辰游着,观望着,他发现前面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芦苇,心想,千万不能进芦苇荡,进了芦苇荡,困死在里面,外面的人也看不见。他左顾右盼,两眼不住地搜寻者,忽然发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堆,像一个小坟墓露出水面,他知道,这是人们夏天晒盐扫的盐土,他看到了希望,精神振作起来,惊喜地喊道:“兄弟,我们有救了,前面有个土堆,我们到土堆上去,我们一起努力!”子星也精神起来。“土堆在东北,水向东流,我们必须向正北游,才能到土堆上。”子辰说着,两人配合着,拼出全力向北游去,水流改变着他们的方向,身子向小土堆靠近。近了,更近了,十米、八米、五米、三米、二米、一米,成功了,他们爬上了小土堆,身子骨都软了,他们瘫倒在土堆上,许久许久都没站起来。
等到他们站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平西了,他们的裤子袜子都湿漉漉的,风一吹,透骨的凉,他们浑身颤抖着,上下牙直打架,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唤,也难怪,他们一天没吃东西了,来时拿来的四个馍也早喂鱼虾了。他们在土堆的水边搜寻着,哪怕是小鱼小虾,他们也会饥不择食地塞进嘴里,生嚼生咽下去,可是什么也没有。他们忍受着饥饿寒冷的折磨,不住地向岸边张望,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