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麦收战役结束了。金色的秋季告别了这个世界,冷酷的冬季来了,一些精明的小生灵,躲在温暖舒适的洞穴里,享受秋季储藏的丰富的果实,准备平平安安度过寒冷的冬天。劳累了春夏秋三季的种地人也该战马歇鞍了,享受一下冬闲平静的生活。可人们不喜欢平静,爱折腾,人间又刮起了大炼钢铁之风。因为中国的钢铁产量远远赶不上西方发达国家,中国人不甘落后。于是决心打一场大力发展钢铁事业的人民战争。中国人的口号是:土法上马,大炼钢铁!十五年,赶上英国,超过美国!
月娥领了公社的旨意,召开了社员大会,她情绪激昂的讲:“社员同志们,要实现社会主义,必须发展工业,要发展工业,必须发展钢铁事业,要发展钢铁,必须全民总动员。因为大量的钢铁就在我们民间。从明天起,我们实行集体食堂制,吃大锅饭,各家各户的大锅小锅,盆勺刀铲,都用不着了,必须献出来,支援国家。还有,一切财产公有,粮棉油集体保管,个人没有私有财产。所以家里的门上的门鼻、铁环、铁吊和锁,桌子上、柜上的合页、拉手也都作废了,这些统统献出来,任何人不得隐藏转移,我们有专门的青年搜查队,一旦搜查出来,大会批斗,叫你疤瘌脸照镜子,自找难看!党员、干部、青年带头,立即行动!我命令地主、富农分子,必须先把锅拿出来!”
铁公鸡、赵大山还有两家地主都老老实实地把锅拿出来,紧接着是党员、干部、先进青年也都献出锅来,不到半个小时,献出了十三口大锅。全村三十多户,还有多数人没行动。有人三五一簇、七八一群在嘀咕,在议论:大锅饭能长久吗,能保证白天夜里有开水喝?大锅饭吃不饱怎么办?有个小锅能烧点热水喝,饿了能煮点野菜萝卜吃,一旦没了锅,你只能喝生水,吃生菜了,说什么也不能把锅交上。人们顾虑重重,提心吊胆地把锅藏在他们认为最保险的地方。
一个小时过去了,现场上还是那十三口锅,没有丝毫进展。月娥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立即命令青年搜查队马上行动,十五个搜查队员很快到期,有的拿着长长的探水的竹竿,有的拿着一米多长的铁椎,有的拿抓钩,有的拿着铲锨,在月娥的带领下,挨家挨户,逐门搜查。月娥吩咐队员们说:“屋里屋外,院里院外,柴堆墙下,床底柜里,犄角旮旯,深查细找。坑池沟旁,树林坟冢,芦苇桥底,任何蛛丝马迹,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容放过,在水里,要敢下黑龙潭:在地下,要挖地三尺,决不让一个鱼儿漏网。”
搜索开始了,队员所到之家,首先掀翻锅灶壳,弄得乌烟瘴气,让藏锅者有锅做不成饭,避免小灶死灰复燃。队员们行动积极,铲的铲,刨的刨,钩的钩,探的探,可谓仔细认真。当搜索到李二嫂家的时候,一个队员趴在一个墙角下,仔细观察,发现了可疑,急忙叫道:“有情况,地下大大的有!”一个拿铁椎的青年跑了过来,用力一插,咔嚓一声,果不其然,一阵锨刨,刨出了一口锅,锅里还有粮食。那边又发现了目标,搜索到了两口锅,锅里还有一个大铜镜。搜索队员越搜查热情越高,就像打鱼人捕到了一条鱼,又一条鱼,越捕热情越高。当搜索到秋月家时,大山喂牛去了,秋月病倒在床上。队员们搜索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在一个旮旯处,发现了一个破铁壶,队员要拿走,子辰跑上来说:“大哥大姐们,你们发发慈悲吧!我妈病了,夜里妈要喝水,我用壶给妈烧水喝,你们不要拿走吧!”
“不行,我们做不了主,你还是去问问总当家的吧!”手拿铁壶的队员说着,用手指了指在外面的月娥。
“婶婶,我娘有病,我用壶给娘烧水喝,给我们留下这把壶吧。”子辰以祈求的目光望着月娥。月娥望了望子辰,又看了看病床上的秋月,不由得心中怒火燃烧起来,暗暗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决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于是,手一摆说:“不行!得以国家利益为重,你留个铁壶,我留个铁盆,他留个铁勺,国家损失就大了!”队员们拿起铁壶走了。
搜索队走东家,串西家,所到之处,叮叮当当,噼噼啪啪,哗哗啦啦,翻箱倒柜声,夯夯砸门声,推砖刨土声,敲打捅墙声,吆喝哭叫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凡搜索到的锅盆铲勺,粮食棉花布匹统统拿走归公,门柜桌椅,凡是有铁铜的,统统被拆得残缺不全,面目全非。
经过一下午的搜索,搜索队硕果累累,战绩辉煌,共搜出三十一口大锅,十口小锅,门锁门鼻,拉手合页一大桶,粮食三百斤,棉花八十斤,月娥鼓励大家说:“今天战果值得庆贺,明天还要继续搜索,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夜幕徐徐降临,为防止有人偷锅,月娥给队员下令:“拿起锤头,把所有的铁锅砸个稀巴烂,破釜沉舟搞钢铁!”顿时,一阵刺耳的巨响,所有的锅都粉身碎骨了。
夜深了,天更黑了。一家屋脊上坐着两个仙翁,一个白眉白发白须白脸,一个黑眉黑发黑须黑脸,白脸者是灶王爷,红脸者是门神爷,他们的牌位都被搜索队砸了,已是无家可归了。两个仙人在伤心的哭泣,互相诉说着各自惨不忍睹的遭遇:“几千年来,千家万户敬我拜我,要我每年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我都忠诚地这样做了,可今天,把锅砸了,把我的牌位推翻了,我无处安身,成了流浪神,我上天还言什么好事,下界还保什么平安!”灶王爷说着哭着。
“老兄,我的遭遇更惨,搜索队真厉害,他们用铁锤、铁钳,砸我、拧我,为了一个铁钉,他们也不放过我,对我大打出手,摧残得我七窍流血,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了!”门神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哭得泣不成声了。两个仙翁起初小声哭泣,后来越哭声音越高,越哭声音越大,以致放声嚎啕大哭,声如山呼海啸,惊天动地。不论仙人哭声多大,人间根本看不见,听不着,因为是两个世界。土地闻声赶来,向灶君、门神招手,示意他们下来。灶君门神下得房来,土地说:“二位上神莫要悲伤啼哭,我和你们也是同病相怜,遭遇相同,都是无家可归,成了夜游神了,我们不妨在民间游荡,解救行善之人。你们看如何?”灶君门神止住了哭泣,同意了土地的话,三位小神便一起走村串户,游荡于民间。
夜半时分,秋月躺在床上,昏昏迷迷,嘴里喃喃自语:“水,水……”大山起来,急得直转,没有丝毫办法。子辰根本没有睡,看到娘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似刀剜般的难受,他走出屋外,又走进屋里,走到娘床前,又无可奈何离去,思前想后,翻来覆去,终于做出了决定:盗壶!他离开了娘,走出屋去
,悄悄地向收集的钢铁堆走去。夜游神灶君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暗暗叮嘱说:“孩子,大胆去吧,保你平安无事!”看钢铁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搜索队队员,灶神近前,吹了口法气,两个队员鼾声如雷,死猪一般。子辰轻而易举地盗走了铁壶。回家后,马上给娘烧水,秋月喝到了开水,又吃了些草药,身子渐渐好转。
第二天,吃了大锅饭,青年搜索队又上班了,他们依旧精神振奋地做着昨天的事,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正当搜索队紧张工作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唢呐声,村外来了一帮人,还有一辆篷子车,车后有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红漆柜,柜上贴了两道红封条。唢呐班进了村,月娥向搜索队一挥手,喊道:“走,看看去,干什么的?”搜索队围住了唢呐班,挡住了篷车。月娥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赶车的中年人说:“娶亲的!”
“娶亲还吹唢呐干什么?多此一举!”月娥说。
“喜事图个吉利!”唢呐班的人说。
“什么吉利凶相的,全是封建迷信!现在国家正发展钢铁事业,你们快把唢呐、锣钹交上来,献给国家!”月娥说。
“那怎么行呢?当年打败日本鬼子,我们吹唢呐,敲锣鼓庆祝胜利,十月一日国庆大典,我们吹唢呐热烈庆祝,唢呐锣钹都是我们的民族乐器,我们怎么舍得毁坏呢!”唢呐班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说。
“当前国家重中之重,急中之急,就是发展钢铁,要不如此,十五年怎么能赶英超美?所以,凡是民间有的金银铜铁锡,不管是锅盆铲勺钩,也不管是门鼻柜合页,也不管是唢呐锣钹号,统统交出来,献出来给国家。我劝你们还是乖乖交上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找难看。”月娥说。
“快交来!不交出来,你们不能走,还是明智些好!“搜索队员李成民附和着月娥,帮狗吃食的说。李成民今年才二十多岁,高个帅气,月娥早看上了他。李成民家里一个老娘,穷得叮当响,能与女营长有缘,受到月娥的青睐,真是万幸之中的万幸。
不管怎么说,唢呐班子就是不肯乖乖就降。月娥手一挥叫道:“弟兄们,给我抢!”月娥一声令下,搜索队员立即行动,尽管唢呐班的人死死抱住唢呐锣钹,但毕竟寡不敌众,顷刻间,唢呐锣钹全被队员们抢去了。
唢呐班的人刚才还卖力的吹奏者戏曲,现在个个成了霜打的茄子焉了,低着头,灰溜溜地蹲在大路边。搜索队还不肯罢休,他们拦住篷车,不让前行。月娥跳上篷车,打开蓬帘,惊叫道:“花媳妇,好漂亮啊!仙女一般。”人们簇拥在篷车前,探着身子,伸长脖子,争着、挤着去看篷车里的新娘子。忽然,一个少年噌地一耸身,蹿上篷车,高声说:“大爷大娘们,叔叔婶子们,大哥大姐们,今天是我姐的新婚大喜之日,唢呐、锣钹也被你们没收了,望大家行个方便,放我们走吧,天也不早了。”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子星。三年前,和子辰、林燕三人一起,拜郭天云老人为师习武,虽说习武不精,也打得几套拳路,踢扫几趟腿脚。今天姐姐出嫁,小子星特地押车送亲。子星的一番话,丝毫不起作用,大概人们看他是个小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照样围住车往里看。几个光棍汉嬉皮笑脸的说,拉出花媳妇,叫我们看个够!新娘子坐在篷车最里边,低着头,面朝里,身子蜷缩一团,不住地颤栗。月娥有心计,鬼点子多,她跳上车,靠近花媳妇,拉了拉花媳妇的手,突然有了新发现,她马上跳下车,和李成民几个队员嘀咕了几句,便对子星说:“小孩,放你们走不难,但新媳妇的手镯必须交上来!”
子星说:“那不行,手镯不是我们家的,是借来的,姐姐完婚后,马上还给人家。”月儿说:“不管是谁的,都得必须归公。前几天公社开了银器申报会,凡有银器的一律申报,一律交公!识相的主动交上来,不识相我们便强取!”
“土匪!强盗!”子星连连骂道。
月娥一摆手,几个打手便一齐跳上车,把新媳妇拉下车,李成民抓住新娘子的手往下捋镯子,新娘子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哭着骂着。新媳妇和李成民厮打在一起。王二憨看时机成熟,便趁机从背后,双手紧紧抱住新媳妇的腰,铁紧铁紧的,新媳妇整个上身全在王二憨的怀抱里,二憨的两只手手指不住地在新媳妇的胸口上、肚子上摩挲滑动,一种快感的暖流涌遍全身,心里像有小虫子在蠕动,痒德好受,甜得醉人。二憨入迷了,陶醉了。突然一个拳头直朝二憨脸上打来,拳头不大,却很有力,顿时,二憨鼻口出红,疼得他呲牙咧嘴,哇哇怪叫。二憨赶快放手,回头看时,正是子星又一拳向他打来,边打边骂:“打死你个大流氓!”二憨一蹲身躲过这一拳,哧溜钻进人群中。
子辰正在家里照顾母亲,忽听外面人声嘈杂,打骂厮杀的声音,忙走到屋门一看是子星师弟,急急跑过去问道:“师弟,你怎么同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子星一看是师兄来了,胆子壮了起来,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子辰听了也很气愤,两个人珠联璧合,共同对付搜索队。对打了一阵,子辰子星矫如紫燕,快似猿猴,劈掌出拳,踢脚扫腿,窜上跳下,辗转腾挪,呼呼生风,快捷麻利,搜索队的打手们,出拳踢腿,非常有力,但笨拙缓慢,一会儿工夫,子辰子星居然占了上风,挨打的竟是搜索队员。正打得难解难分时,新媳妇突然喊道:“兄弟,别打了手镯不见了!”,子星一愣,忙问姐姐:“谁拿去了?”姐姐说,你们正打的时候,我捋下手镯,准备藏起来,忽然来了个上了年纪的细高个儿,他以快如闪电的手势,将我手中的镯子拿走,快速离开,不知去向。子星跳下车,正要去追寻,子辰说:“师弟,别去了,既然被贼人抢走,人地生疏,寻找也无济于事;天已过午了,不如让姐姐坐车快走,别误了大事。”“哥哥说的是!”子星说着,忙让赶车手赶车离开赵庄,快速赶路去了。